楚誉吃完了手中的饼,有了一种饱腹之感,这时他才发现,竟又这般不知不觉,到了夜晚。
陪伴他一路而来的黑马因为那一场风沙不知所踪,就连魏询如今也不知去向,他是第一次感觉到了久违的清静,还有孤单。
在这遥远的西北,没有了王爷的身份,他也只不过一个俗人。
一个需要自己步行,用一张硬巴巴的饼充饥,以天为被地为榻而寝的俗人。
这般的境遇,倒也难忘。
他枕着手,仰望着天际,就好像前路也是同这暮色一般幽深难测,他能感觉得到,夏氏的危险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只不过,进入西北境地已经好几日了,为何都不见夏氏匪寇的身影,入境之处,也没有把守的士兵,这点让楚誉不免心生疑虑。
这几日除了见到一些坎坷遭遇的百姓,就是遇到了夏清。
他始终想不明白夏清是什么样的角色,为何她会出现在百里外的客栈,又为何轻易的就寻到了赤菰草,再者,她又为何只同自己相差一日便赶到了西北,任凭她再快的马,也最起码需要三四日的时间。
他今日本想跟着她,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但是今日,他们一同救人,倒让他对她放下了戒心,楚誉只能发现,夏清此番是真心救人,也是真正的救了人,她看百姓的眼神很真诚,毕竟没有一个女子愿意不顾性命之忧踏入那片疫区。
或许,真的是他多虑了吧。
想罢,只见黑暗中有一个更暗的身影缓缓朝自己走来,看身形是个高大的男子,手上还拿着一把剑,闪着银光。
他的步子不紧不慢,待他走近后,发现他的脸上还带着一抹不知名的笑意。
“你没死。”
说时,那男子停了步子。
魏询灰沉的脸出现在楚誉的眼眸中,他弯着嘴角,还是那样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不知又是从哪儿拾了一根枯草,咬在嘴间,随着他的笑一并翘起。
楚誉见他,也轻轻笑了。
“你还没死,我怎么能死呢,不是说好了此行,定要同生共死吗。”
魏询听言,轻挑了眉,缓缓走近,随即他从袖口掏出了一块黑色布片,两指轻轻一丢,被楚誉稳稳接住。
他坐下,坐在了楚誉旁侧的沙堆之上。
“你信不信,没有这个,我依旧能寻到你。”
魏询侧眼,看着楚誉的表情,而楚誉只是平静的将布片收回,然后慢慢的闭了眼。
魏询此时觉得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生无趣,当他在来时的路上寻到这一个黑色布片时,他只瞧了一眼,便知道这是楚誉衣服的布料,布料前面是尖尖的形状,指向北方,果然,一路北上,终于在此地,寻到了他。
“信。”
当魏询将嘴中的枯草嚼到无味,一口吐出时,才突然听得楚誉回了一个字。
魏询听言转头看着楚誉,只见他依旧那般,没有表情,也没有睁眼。
此时的魏询,却不同楚誉一样,他的心中是百感交集,他的心中是见了姑姑后的纠结和迟疑,当他看见楚誉依旧同小时候两人不小心走丢时一样,会丢一件自己的随身物品,会在那个方向的某一处一直等着,当他看到时,他尽量让自己笑很自然。
同生共死。
这四个字,他有些不敢去想。
“那风沙实在是大,我不知被吹到了何处,醒来时,身旁还有好几具尸骨,那里就像一个迷阵,我无论怎样走最终都回到了原地,之后幸好偶遇一个途径的百姓,才将我带出来的。”
魏询说的谎话,楚誉并没有细听,自然也就不怎么在意。
楚誉只在意魏询还活着,就够了。
夜色迷人,晚风轻拂,这夜,好像特别的寂静,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声,别无其他清晰的声响。
魏询知道楚誉还没有入眠,毕竟这样的一个晚上,他们的心底应该都是有些相同焦灼的。
他们二人,好像约定俗成般的一同开了口。
“明日…”
“明日…”
明日,便要去夏宫了。
两个人又一同闭了口,知道了对方想说什么,不过是同自己差不多的话罢了。
过了许久,久到,魏询都已经有些睡眼朦胧的将要入睡了,楚誉才轻声说了话。
“进了夏宫,见了夏王,便知生死。”
魏询听言猛地睁了眼,因为是背对着楚誉,所以他的面部表情楚誉一概不知,自然也不知他刚才表情中的慌张,魏询随后又微微眨了眼,好像有些被风沙迷了眼睛。
他揉眼时,耳边一直回荡着楚誉刚才的话,但是他敢肯定,夏王不会轻易的就让他们死的。
“你放心,你不会让你比我先死。”
魏询理了理衣衫,裹紧了外衣,在寒冷中入睡。
楚誉只是闭目养神,这夜,他没有入眠。
第二天的阳光来的很早,楚誉和魏询二人没有等到阳光出来,更早的就起了身,他们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步离开。
没有了马匹,走起来要更费时些,所以他们不得不早点赶路。
太阳没出来时,借着些早间的晨风,走着倒也惬意,但是火热的太阳一出来,将沙地晒的滚烫,就不是很舒服了。
魏询擦着额间的汗水,无奈的抱怨。
“我看这西北要是再不下雨,就连那夏王都要干死了,不干死也要热死。”
楚誉此时一边走着一边用折扇挡着猛烈的阳光,他不喜欢被这么大的太阳直射的感觉,只叫让人浑身无力,眼神浑浊。
他继续走着,没有说话,毕竟此时就连说话都是要耗费一些力气的,还不如省着些。
他们一步都没有停,一刻都没有懈怠,终于,在午后最强烈的光来临前,他们看到了夏宫的城门。
那座用一颗颗巨石堆积起来的,无比高大坚硬的城门。
目测,也应该是后梁城门的两倍有余。
城门口隐约能看见那座宫殿,那座他们二人寻了这么久的目的地。
只见黑色的墙壁上雕刻着千奇百怪的图文,那种暗暗的气息好像十分生硬,毫无生气,在图文之间,竟然还点缀着众多宝石,在阳光照耀之下闪烁着金光。
细看,在宫殿旁还有众多木质的小殿宇,彩色的神带飘逸着,风声吹动着巫铃,发出诡异的声响。
这夏宫的奢华与磅礴世上没有几座宫殿能与之匹敌,但是它的威严中,还透露着一种难测的神秘,让人见了都心生恐惧。
此时城门上的黑衣女子,注视着两人的身影,她握着手中的短刀,眼神冷漠无情。
从高处望下去,再高大的人,都会显得无比渺小,再尊贵的人,都会变得卑微。
夏亦瑶挥了手,只见另一个黑衣女子立刻领意上前,毕恭毕敬的俯身听语。
“带人去领吧,夏王在后殿等他们。”
她的声音有些喑哑,像是强烈嘶吼过后留下的痕迹。
黑衣女子领命,刚想退下,却见夏亦瑶又侧了眼,动了手指。
“对了,好好的把人带来,毕竟,他们也算是客人。”
夏亦瑶的眼神和语气同样冷漠,她说罢继续注视着城门下的两人,微微垂眸。
“是。”
黑衣女子走时,夏亦瑶感觉,周围的风没那么热了。
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还摸了下腰间的小瓶子。
她好像是突然回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眸微颤。
此时她额间的发丝依旧因为这风而凌乱着,但是她没有伸手去理,而是随它飘动。
她的嘴角弯了弯,随着眉毛也弯了弯。
冷漠的脸上,出现了唯一的表情。
新鲜的事,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