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深,那天边被撕扯开一道长而深的口子,泼墨一般的黑搜刮着短暂的火烧锦云。霎时间,红黑相间,如恶魔的触角一般肆意散落在苍穹之上。再瞧另一方,月上梢头,碎星相伴,好似这世上一抹温柔而不可浸染的纯色,与那漫无边际的黑斗争着,择一木栖,也乐得自在。
那碎星微微闪烁,如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般,揽着盛大而繁华的光亮。
贺兰崇墨突然想到了那双兔子一般灵动的眼睛。
她戴着帕子,许是脸长得并非绝色。倒是那双眼睛,还有几分意思。
贺兰崇墨现下正骑在马上,一身黑色夜行衣,一头墨发单用一根黑色发带系住,碎发落在额间,潇洒愈甚。
“主子,天色已黑,我们还是找个地方休息,明日再赶路吧?”捕风跟在贺兰崇墨身后道。
“好。”贺兰崇墨点点头,他们今日已经赶了一天的路,实在是有些疲惫了。
“前面有一家客栈,属下先去探探路,主子您在后面跟着属下。”捕风说完便驾马而去,贺兰崇墨刚要跟上,身后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笑。
贺兰崇墨一听这声音,笑着驾马回过头去,“释一大师怎能行这么远的路?”
释一站在贺兰崇墨马后,一身红色袈裟,衣襟平整,丝毫没有奔波的风尘仆仆之意。脸上也是一片红润,气息平稳,“早就知道王爷要走这条路,特在此久等。”
“大师可知道本王这次是去做什么?”贺兰崇墨从马上跳下来,笑着递给释一水壶。
释一摆了摆手,笑道:“王爷命格天定,锦绣荣华不可更改,老衲自然是不会担心王爷的安危。“
“大师老是爱说这种话逗我开心。”贺兰崇墨打开水壶饮了一口水,复道:“皇上早就对本王有所忌惮,此次南下他必会下手,只是不会下死手,多半把本王弄个半残,再慢慢折磨死。”贺兰崇墨看着天空,说的风轻云淡,好似接下来要面临危难的不是他,而另有他人一般。
“想必王爷已经有了万全之策。”释一双手合十,阖眼道:“老衲就祝王爷凯旋了。只是老衲今日来,还有一事。王爷必定有什么事情想问老衲了。”释一伸手抚了抚胡子,成竹在胸的样子可爱极了。
贺兰崇墨扭过头瞧着释一,勾唇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你之前不是告诉本王说,这天下有一只血菩提镯子,得到这镯子的人,可换一条命。可你说这镯子消失已久,怕是难以寻到。”
“正是。”释一笑眯眯道。
贺兰崇墨:“近日……本王见到了这镯子,与你所述无二,应该不会认错。只是你也说过这镯子认主,一旦上手,拿下也没用了。若是本王与这镯子无缘,想必大师你也不会告诉本王。可是现下所遇,又是什么意思呢?”
释一背过身去,轻轻转动手中的佛珠,许久才开口道:“大毗婆沙论卷二十四载,佛陀为摄受众机,所施设之缘起法有一缘起、二缘起、三缘起、四缘起,乃至十一缘起、十二缘起等数种之多。‘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以明示生死相续之理。这镯子的确与王爷有缘,只是这缘才刚起,初见端倪,还不可妄加揣测。镯子既然已经问世,便会有因果循环,缘分起落,王爷坐观便是。不必劳心伤神为此烦忧,实在无用。”
“那人告诉我,这镯子是个和尚给她的,可是大师你?”贺兰崇墨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只是一瞬,便被他隐藏的干干净净。
“若老衲有这镯子,早留着去修炼了,何必给了别人眼馋呢?”释一笑嘻嘻地朝着贺兰崇墨鞠了一躬,“王爷的问题老衲已经解决了,剩下的路,就由王爷自己走了。不过切记,中元节那晚,王爷回府时定要走集市,会有奇遇。”
“什么意思?”贺兰崇墨还没问完,四周便刮起了大风,待风平之时,释一已然不见了。
贺兰崇墨眉头紧锁,将水壶绑在马背上,驾马背身而去。
……
陆幼宜回浣衣局的时候,已是月上清明时。一席宫女坐在堂前,准备晚膳了。瞧见陆幼宜慢悠悠地回来,在场的人脸色都不是特别好看。杜鹃依旧坐在早上她与陆幼宜争执的桌子上,看好戏一般看着陆幼宜。
而夏初禾却被人挤到了最后面,脸上还有一块红印,好似被人打伤了一般。
陆幼宜慢慢走进门,扭头看着坐在上座的曹舒云,没有说话,只死死盯着她。一双眸子漆黑,毫无生气,好似死尸一般,连眨眼都不会。脸色也是铁青,无喜无怒。
曹舒云被这突如其来的眼神吓了一跳,但再怎么说,她也在这宫里活了十几年,什么怪事没见过?陆幼宜这样多半是中邪了,打两巴掌便能回魂了。想到这里,她从上座上走下来,刚抬手要给陆幼宜一个耳光,便被陆幼宜抓住了手腕,用力甩在了一边。
“你做什么?”曹舒云捂着摔疼了的胳膊,恶狠狠道:“你要造反吗?”
“造反?”陆幼宜冷冷一笑,看着曹舒云道:“我没有犯错,你为何要打我?”
“我瞧你面色铁青,就像中邪一样,我打你是为了让你清醒!”曹舒云咬着牙站起身子,“你这小杂种,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现在你知道了,我没有中邪,你还要打我吗?”陆幼宜抱着胳膊,眼睛瞧着曹舒云,话却是对夏初禾说的:“你脸上的伤,谁打的?”
夏初禾看了看曹舒云,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曹嬷嬷,你为何无缘无故打人?如果说打我是因为你误以为我中邪了,可以理解,那夏初禾呢?她也中邪了?”陆幼宜挑了挑眉,言语间的讽刺意味愈甚。
“你!你们二人收衣裳只收了两个宫不说,回来的时候还只有夏初禾一个人回来,你去哪儿了?为何懒怠做活?单凭这一点,我也该打你!”曹舒云心想,把陆幼宜的过错都说出来,看她怎么抵赖。就算抵赖,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也抵赖不了多少。如此一想,眉间渐渐舒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