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幼宜微微叹了口气,“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虽他出家了,但是你知道吗?他的法号叫佑意,保佑的佑,郑锦佑的佑,如意的意,安佳如意的意。如果他真的恨你,当初就不会起这个法号了。保佑如意,其实他一心一意都想着你。你想见他吗?”陆幼宜轻轻握住德妃的手,“你想在死之前,见他一面吗?”
德妃瞧着陆幼夷双眼微波荡漾,显然有些动容,“我这些给你听,并不是想让你帮我,我知道你也不会帮我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陆幼宜确实不会帮她。
“我只是想找个人排遣,不好意思,耽误你功夫了。”德妃抱歉地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支合欢花的簪子,“这支簪子是我初入宫时,母亲送我的。谢谢你听我了这么久,送给你。”
陆幼宜瞧着那支簪子,没有接过来,只是站起身淡淡道:“我先回去给你配药,明日带着药再来看你。”
踏出钟粹宫去的时候,繁星挂满城楼,一层一层,就像数不清的棋子。陆幼宜伸出手去轻轻一抓,那星星就不见了。今日的月亮似乎格外的圆满,宫墙外的风灯都比不上它的光亮。银飒飒一地,踩上去就像走在湖面上。
陆幼宜缓缓踱着步,头顶的银钗泠泠作响,与这月色格外合拍。
她仔细想着德妃方才与她的话,眉头蹙了起来。她确实为德妃的遭遇感到惋惜,但是她不能帮她。在这皇宫里度日,每都是如履薄冰。她如果真的多管闲事去帮德妃,或许会引火烧身。更何况德妃还是贺兰羡南的妃子,就注定了她这一辈子,生是紫禁城的人,死是紫禁城的鬼,贺兰羡南手段刁钻,她陆幼宜是斗不过他的。
不过释一与她的因果,又是什么意思呢?
陆幼宜心里还是难过的。
她确实为德妃和郑锦佑的爱情折服,因为在现代也很少有男人能做到,为了心爱的女人剃度出家,苦守佛门四五载,更何况是三妻四妾的朝代。
不过陆幼宜更觉得惋惜的,是每个饶命运。在这个封建腐朽的朝代,所有人都是皇上的奴才,所有人都要臣服于皇权,没有人可以自作主张,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属于自己。
陆幼宜瞧着月夜下的影子,好似一尾长长的流星。可任她怎么努力,都飞不出这高高的宫墙。
……
鸳鸯端着药走到德妃面前,见她两个眼睛闭着,也肿得跟核桃一般大,眼泪又控制不住流了下来。她伸出手擦了擦眼泪,轻声道:“娘娘,喝药了。”
德妃睁开眼,哑着嗓子道:“不喝了。喝了这么多,身子也不会好了。”
“娘娘什么傻话呢?人病了就得吃药,不吃药什么时候才能好?”鸳鸯红着眼睛把德妃扶起来,“今日奴婢去厨房要了一些酸梅,娘娘喝了药含几颗在嘴里,也就不这么苦了。”
德妃接过药喝了个干净,鸳鸯忙把酸梅塞进德妃嘴里,眼睁睁瞧着德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鸳鸯不知道德妃怎么了,只能弯下身子抱着德妃也哭道:“娘娘怎么了?”
“儿时……母亲常常做这种酸枣……给我吃,那些日子啊……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德妃狠狠咬着下唇,抱着鸳鸯道:“那时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鸳鸯也被德妃的难受,她轻轻拍着德妃的后背,哽咽着,像四年前一般叫着她:“姐,您永远都是安佳氏的嫡女,我们心中的大姐,夫人老爷心中的乖女儿,您好好的呢……”
“鸳鸯,你,如果我早些与郑锦佑在一起,会不会,现在我过的就不是这种生活了?”德妃笑着松开鸳鸯,仿佛脱力一般躺在床上,轻声道:“去年今日此山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今时今日宫闱中,人面如骷对烛薨。罢了,都是命。”
鸳鸯一听德妃了“薨”,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梨花带雨极为忧虑,“姐什么傻话呢?姐是有福之人,定要长命百岁!”
“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长命百岁也只能是折磨。”
德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桌子上的烛影飘摇,殿内一时再无声了。
……
陆幼宜坐在饭馆里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她红着眼睛看着手腕上的菩提手镯,心里更是来气。酒就灌得更勤快了。
“什么多盼如意不如意,相思红豆展相思,初见不知已白头,再见不知难回首,都是妄言,若是两个人真的有缘分,上又怎么会舍得让他们错过。”陆幼宜喝光了一碗酒,眼中噙满了泪水,“你我帮你,我就是自作孽,不帮你,我圣母心又作祟,真他妈的服气。”陆幼宜很久不爆粗口了,来了弘朝她的性子已经收了许多了。
她低下头打了个嗝,再抬起头来时,突然看到了一抹月牙白的身影。那人自月光中来,轻盈的步子好似在际游走。往上一瞧,陆幼宜就瞧见了贺兰崇墨那张神坻般的脸。
贺兰崇墨本是出来调查事情的,没想到往饭馆一看,就看见了抱着酒壶狂饮的陆幼宜。她没戴帕子,脸就那么明晃晃地露在外面,喝酒喝的红彤彤的,任谁看了都心神荡漾。
刚走过去,陆幼宜就冲过来对着他捶了起来,“你们都不是人!把我逼成这个样子!我分明不是好人,为什么硬要让我做好人?”
贺兰崇墨以为她在装醉,便抓住了她两只绵绵的拳头,只是一低头,他便瞧见了她梨花带雨的样子。
“怎么了?”贺兰崇墨松开她的手,轻声问:“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贺兰羡南那个狗唔……”
东西两个字还没发出来,陆幼夷嘴便被贺兰崇墨捂住了。只见贺兰崇墨狠狠盯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危险,“他的坏话你都敢当众,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