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不喜少牢祭,怒使孤魂遍满江。
“王公贵族与我们不同,若是真触怒了他们,不知道要牵扯什么旁人,”齐光看着在书院门口犹犹豫豫的令言,“假我已经同先生请好了,快和我回家。”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哥哥和父亲都去了大营几日了,偏生我就不能上学了呢?难不成父兄出了什么事?可有时也不该是齐光你同我讲呀。”令言用脚踢着石子,扶着柱子略带委屈的看着齐光。
“你可真要急死我。”齐光把令言拉到一边,“你可有看到,今日不管是顾光洁还是沈子钰,可是都没来书院。”齐光瞟了瞟四周无人,低声对令言讲,“听说是郡主家里出了事儿,沈大公子坠马重伤,到底是个什么光景还不清楚呢。”
“沈大公子受伤,和我上书院有的什么干系?”林令言莫名的看齐光。
齐光一脸憋闷,“你和顾光洁平日鬼鬼祟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给你哥哥和他姐姐递信儿呢。不过这本身也没什么,你们俩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郎情妾意的。顾家书香门第,又不是嫌贫爱富之人,想来也是同意这门亲事,才任由你们两个小鬼胡来,就等着你们林家上门提亲呢。”
齐光没好气的看着令言扑闪扑闪大眼睛,一副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可这事儿坏就坏在顾家姐姐姿容姣好,看上她的不止你哥哥,还有沈家大公子沈子钦!沈子钦虽然和你哥哥素有交情,但他性情内敛,从来没提过对顾家姐姐的情谊。近日你哥哥与顾家要结亲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你哥哥去城外巡营,他这才跑去顾家问个明白。据说,是被顾家姐姐打发了,结果失魂落魄,去望月楼喝得酩酊大醉,又去山野纵马飞驰,不慎摔下了马,一条腿都摔断了!人又喝得不清醒,当时就昏死过去,被找到时都过了几个时辰,郡主哭天抢地,整个沈家现在都鸡飞狗跳!”
“那……那现在沈家大哥怎么样了?”林令言忙着急问。
“不知道,”齐光叹了口气,“若是只是皮外伤,休养得过来还好,要是人醒不来或是落下什么残疾……”
林令言一张小脸儿吓得青白,紧张的拉住齐光的衣袖,“那……那怎么了……”
“沈子钦是清河郡主的长子,自小被捧在掌心里长大,据说小时候丫鬟不小心用热汤烫坏了他的手,就差点被活活打死。沈家对沈子钦也是寄予厚望,无论是考取功名,还是投身军旅,沈家都为他铺好了一条笔直大路。可如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功名利禄在他身上可是没有指望了……就算还有沈子钰承袭爵位,可沈家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顾家和你们家!”齐光抓住林令言的手腕拉着她走,“你父亲和兄长都去巡营了,幸而事情发生的时候也不在城内,应该也牵扯不到你们家。我父亲让我将你接到家中住两日,万一沈家来找麻烦,至少还能有个照应。”
“可这不也是沈家大哥自己弄伤的么,顾家姐姐也没叫他醉酒骑马的,沈家难道就不管不顾的打上门?还找我们的麻烦?”林令言好奇地问。
“哼,”齐光把她胳膊一丢,面色清冷的看着她,“你以为顾光洁今天为什么没来书院?事情一出,沈家弄清了来龙去脉,一队府兵入了顾家的门就再也没出来,据说顾家上下跪了一院子,顾大人这么一个清河的父母官连府衙都去不得!顾家的姐姐,就算是沈子钦想迎娶,管她再有才名,入了门也不过就是个妾室,如今为了这么个女子毁了侯爵、郡主之子的大好前程,沈家能放过她?沈子钦醒了,还能护着她,沈子钦醒不了,沈家有的是方法,让顾家满门都悄无声息的陪葬!”
“怎……怎么会呢……沈子钰可也不是个坏人……他哥哥,母亲,会这样……”林令言跟上齐光的脚步。
“沈子钰倒是性格温吞,可沈家不是吃素的!林伯伯为什么不让你和沈子钰来往过密?因为这清河郡,姓的是沈!就是孩童间的玩乐,都能被扣上攀附的帽子!行差踏错半步,不知那沈家的会来找什么样的麻烦。”齐光慢了脚步等着令言追上,“顾家恐怕是有大祸……”他回头瞥了一眼令言,希望不会牵连到你们林家。
齐光这话虽然没说出口,林令言却也变得紧张起来,紧忙的跟在齐光身后。虽然这样有些私心,她暗暗想,但最要紧的是希望哥哥和父亲不会有事,然后顾家不会有事,最后,希望沈家哥哥,也会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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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傍晚,清冷的比平日更厉害。
阳光眼见得和煦,却是入骨的冰凉。
令言伏在庭中的椅子上,过度的担忧和紧张反让她疲累的睡了。齐光母亲体弱在屋内歇养,齐光虽比令言大了些,却依旧是抱不动她,又不忍心叫醒,只得抱了自己的被子,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齐光的母亲白氏,老家在衡阳本也是商贾富户,只是她父亲本就是个庶子,她几岁时父母又因病亡故,孤苦幼女便寄养在伯父家,自小受尽白眼奚落。可到了议亲的年纪,伯父和伯母为了攀附权贵,将她许给郡王做妾。那老郡王依仗家里先祖的庇佑,说是鱼肉乡邻也不为过,又是好色暴虐,妾室是常纳入门娶的,却也是常常抬了出门埋的。齐光母亲不甘就此殒命,就逃出衡阳,后来又结识了齐光的父亲齐铭。
齐铭对于白家的行径也是不忿,只焚香祭祖,二人便结了亲。只是后来白家找上门来,就编排了许多私奔的污言,齐家也常被人指指点点。齐铭毫不在意,反而对白家不齿。只是齐光小小年纪,虽然分辨得清这件事情的对错黑白,但也不免过早得学会了察言观色,变得老练成熟了许多。
齐光看着被自己裹得结实的令言,那熟睡的小脸儿红扑扑的,不知是热的还是凉的。令言和自己又差得了多少呢?
齐光也曾听父亲说起过,林珏伯伯也是一路从兵士开始,摸爬滚打,一路披荆斩棘,凭着自己的满腔赤诚立下赫赫军功,做到了军中四品,也曾是志得意满。自我朝开朝来,北境战事不断,百里疆场,血流成河。多少将士战死沙场,魂断异处,难归故里。可就这样,竟有人还发起了死去将士的财。
有这么一批捡尸人,去烽火将息的战场拾起那些战死兵将刻着名字的木牌,再将那些木牌分发至州府地方,让烈士的家眷用着本就少的可怜的抚恤金高价买回去,让将士的英魂这样可悲的回归故乡。甚至一些部队的将领直接充当这样的角色,让军队中同乡旧友直接捡回木牌交上去,若是私藏,便是一顿好打。
林珏为人耿直,对此自然愤愤不平,严厉斥责,抓了主谋,却因此得罪上峰,纵是一身功勋,依旧是一朝军令,贬至清河,至此仍是备受排挤,艰难求存。
国家积弱,世道艰难。齐光轻轻的抚摸着令言的头发,希望你,可以一生平顺,过了这番无谓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