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啼莺,弱柳,清溪,细风。
清晨朦胧间的京都拢着薄雾,阳光拨弄着白纱,竟有种落月般的情境。不过推开门去,这莺鸟关在笼中,绿柳被裁出丝绦,清溪是故弄的跌宕,细风囿于院墙。
林令言披着衣衫,青丝拢于肩头,走出院外依旧是层叠的绿意,她捻起一朵飘零的花,竟闻出了故乡的味道。
“这是大梁的花。”一女子轻轻的说,那声音清脆干净,还有着依依袅袅的柔。
令言转头望去,那女子肤白如雪,发乌似墨,如玉刻的精致,又如云开的淡泊,看那眼闪着晶莹的懵懂,却又隐隐的魅惑,那唇角的笑意看而浅薄,又好似滔天的温情脉脉。
同是个女子,林令言却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眨了眨眼,那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好像真的也不怎么为过。林令言看着那低眉浅笑的容颜觉得惊艳无比,但又不知何生出一种怅惘,这样的女子本该有人中之龙的夫婿,也该着这样恬淡富贵的生活,但上天对这样的女子仍不肯放过,竟要她丧父失母,自幼被掳,只得委身老王爷,不得尊重疼惜。若我也该把最好的双手捧给她,可世人皆苦。只那瞬的念想,再看向郑梦溪时多了份怜惜和惆怅。
许是见惯了这样的神色,郑梦溪也不在意,浅浅一笑,“本怕是昨日林姑娘休息不好,居然起的这样的早,也想不到,你居然还这样的年轻。”
林令言也定了定神思,微微躬身,“郑姑娘。”
“已经许久没人这样叫过我了,”郑梦溪将手里拿着的花篮轻轻的放在石桌上,捻起一朵粉蔷轻轻嗅了嗅,又别到自己的耳后,漏出那节如藕的雪臂,也不由得让人神驰,“虽然时辰还早,但我也是时间紧迫,倒还是要和姑娘好好商议。”
郑梦溪轻轻挥手,叫了院门口的两个侍女退下,又看着林令言莞尔一笑,“我知道姑娘想要什么,或者说,您和我兄长背后的人想要些什么,我可以帮你们完成,你看,”,她抬手指了指前面的锦绣客栈,“我虽然没去过大梁的京都,却总听人说起京城的极乐楼,于是我变开了这锦绣阁,南楚人更好文雅,我剥离了赌场和客栈,借着南平郡王府,在南楚的各大城镇都有梦溪的锦绣客栈,姑娘可还看得过眼?”
“南楚不似大梁喜宏大,但清幽雅致,确实更有巧妙。”林令言回道。
“我是不如你们的,”郑梦溪黯淡一笑,“我栖身王府,也是迫不得已,幸得王爷宠爱,这院中的侍女、花草、山水,都是借的家乡的意味,可这终究不过是囚禁我的牢笼,这些房产地契,不过是给笼中之鸟的玩具。”
“可郑姑娘已胜过太多人。”
郑梦溪摇摇头,又苦笑了下,“不再是郑姑娘了,你或许过几日便该称我林姓,或者直接叫我王妃。”
怎么……还改成我一个姓了。这话林令言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但还是有些吃惊。据那名家奴的供述,梦姑娘的真名他并不知晓,但府中传言她是大梁人,至今在王府也没有什么名分,这才两个多月,怎么就直接跳到了王妃的位置了?
郑梦溪自然也是知道林令言抓了自己家的人,也是应该知道自己曾经的遭遇的,但依旧是不疾不徐,甚至有些淡淡的傲气,“我与王爷在一处时,他府中有正妃在册,侧妃两人,姬妾十五,但依旧待我很好,我不愿住在王府,便给了我别的院落,不与那些人同住,我不在意外室的名分,他也一直随着我去,也免了我请安和交往。早些年我在别院孤苦,他便将这院子改成大梁的模样,我闲来无事,他便给我银钱和产业要我操持,自从我跟了他,除了被强送来的女子他再为收纳一个。若不是他年长我太多,或许我也找不到比他更真心待我的良人,可惜……”
她又无奈的笑了笑,“王妃前两年已经因病去了,两位侧妃还在,但膝下并无所出,王妃诞有一子,世子是军中良将,世代功勋,他也屡立战功……”
林令言看着郑梦溪的眼中升腾起了雾气,仿若是有些不舍和怀念。
“世子早年征战的伤病,前几年一朝病发,缠绵病榻数载,今年年初时不治身亡,世子只育有郡主,也没个子嗣。可怜着偌大的南平王府,已经断绝了嫡子承袭爵位的可能。王爷虽然风流,但宇文家不知是不是报应,竟都人丁单薄,府中那二公子是个妾室出的,本来就没什么继承爵位的希望,一直与狐朋狗友厮混,流连花街柳巷,身子骨弱的,京城上下没有个瞧得起的……而现在南平王府最有希望继承爵位的,就只剩下我那孩子了……”郑梦溪悠悠的说。
“可皓儿年纪尚幼,虽然上了族谱,但王爷也不愿他与我分开,便自幼养在我的院子里,王府都没有去过,也没有挂在哪位王妃的名下,王爷想让皓儿名正言顺的承袭爵位,可也知道,我身为他的生母,竟是个没有名分的大梁人,这是皇族万万不能接受的,”郑梦溪低下头轻轻的叹了口气,“何况府中还有两位侧妃,娘家都是背景雄厚,都想着把我那孩子抢到自己名下,虽然不在一个院里,但已经开始在我和孩子身上下功夫了。若是寻常人家,到时可以母凭子贵,可是这是南平郡王府,财富、权势,哪个又能让我的孩儿得了。”
“她们要想将我孩子抢走,再设法除了我这个生母,待到皓儿长大,将她们娘家的女儿娶进了门,若有一日那皓儿的媳妇生下了麟儿,怕是我的皓儿也命不久矣……”郑梦溪唉唉的叹了口气,“不过王爷也知晓她们的心思,我多年未曾和家中联络,他也不曾怀疑我的用心,于是便将我的身世文书重新做了,将我放在他家旧将家中,做了林将军的远方亲戚,这样既有了门庭,又有了麟儿,王爷又几番进宫苦求,才让宫里同意我这个王妃的位置……王爷啊……可是世子去后王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宫中同意了旨意后他放下心事竟然一病不起,王府中的那几位夫人不让我进门探望,我连面儿也见不到的……”她手指握紧,露着青白的骨节,言语间也多了几分狠厉,声音却依旧甜美,“我知道她们是如何想的,待到宫中旨意下来。他们依旧可以迎我入府,可我在府中无人无权,有名无实,待到王爷百年,找了人一根白绫勒死我,吊在房梁上,直接说我伤心欲绝,殉情而亡,我哪又什么还手之力,所以……”
她转过头看向林令言,那绝美的面容透着狠辣,竟是无比的阴恻,“我要她们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