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

博衍的奶奶不在了。

虽然博衍和奶奶并没有相处多久，可她毕竟是博衍最后的至亲了。无论博衍到底是不是宋家的孩子，如今的宋家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林令言不知道宋奶奶所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李家小姐孩子的人也已经不在了，可是整件事尚且存在着很多疑点，虽然博衍的父母已经死了，但是奶奶为什么从来没有去寻找过自己的孙子，甚至直接去了南楚投奔自己已经出嫁的女儿？博衍到底在她的眼里意味着什么？曾经找到奶奶时，令言就想要找个机会把这些话问出口，但是看见奶奶对于博衍的慈爱和疼惜并非虚情假意，这些话也没必要平白说出来影响祖孙二人的情感。

也是因为这一层缘故，所以令言从来都没有问过博衍对于姑姑一家和奶奶的情感，只是把博衍多留在他们身边几个月的时间；而他们从南楚离开的匆忙，博衍执意要跟她回来也没能和奶奶打个招呼，而这次错过，居然就变成了诀别。

在这一刻，令言忽然觉得老人家撇下博衍独自去往南楚的原因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是不是宋家骨血，是不是舍弃了自己骨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经那几个月的相处是真实的，她就是博衍的奶奶，他们的亲情就算无关血脉也是至真至诚。

花朝赶了一夜的路到了清水涧，他们又赶了一天的路赶回杭州。

风烟夕阳，杭州笼在淡金的炊烟中，湖色也泛着脉脉温情，树下的摇椅被老猫霸占，一家人围在桌边共进晚餐。

博衍一身玄衣，静静的站在重阳树下，温和的暮光照不到他的身上，只给他墙影树荫的冰凉。原来所有的梦境都有迹可循，他梦见老家的旧宅，梦见父母亲在奶奶身边围坐，梦见久违的团聚里却没有他的位置，梦见奶奶坐在他的床旁一言不发，只是关切的看着他。

原来是……奶奶走了啊……

博衍孤身一人，站在黑暗里，等着她回来。

林令言看着树下的博衍，就仿佛看见当年清河林家院里银杏树下的自己；他们都一样，知道自幼飘零对于亲情是如何渴望，就算对街上父子母女的亲厚视若无睹，可夜晚的梦境也骗不了自己，可这份寻得不易的亲情就好比上天赐给你的糖果，还未等你欢欣雀跃却又猛地把它收走，然后这才发现原来上天给的不是情谊，而是要给我失去后的低落破碎。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滴泪水映着月光晶莹的掉落，两个人在树下紧紧的拥抱着，这么多年，多少苦难、折磨、伤痛，都是他们和齐光三个，他们无言安慰，从三个孩子到长大成人，相依为命，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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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无忧站在前厅已经来回踱步了很久，夜已经深了，花朝和花午被他赶去休息，但他也没有去打扰令言和博衍，只是焦急地等着。

博衍不肯回南楚。虽然花无忧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时明显感受到他的痛苦，可他还是不肯回去，那花无忧只有等林令言回来。

花无忧知道博衍和奶奶相处得不多，但是祖孙的感情和父母亲情又不同，博衍历来冷冰冰的样子，如今听到消息时的一点点动容就说明他此时的悲恸。

可是令言不能回南楚，如今大梁这般形势，齐光和他们两人就如同断了联系一般，他虽然现在已经做了凌弈的女婿，可是凌弈未必看自己这个女婿顺眼，他又和朱雀堂闹得这么僵，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都不清楚，博衍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离开齐光和令言？可是……

花无忧长叹一口气，林令言略带疲惫的走了进来，“博衍已经出发了。”

“他是怎么被说动的？”花无忧问，他一早就吩咐下去为他准备好盘缠细软，只是这小子执拗，自己说什么他都不肯听，现在也算是缓了一口气。

“我答应他在他回来之前一直在杭州。”林令言坐下来，“花朝还给做了个见证，这才走的……”

“哦……”花无忧也坐了下来，但是看林令言的神色，又担心起来，“你不打算一直待在杭州？”

林令言没有回答，“苏重派了自己人看着清水涧，聂心那边有没有消息还不得而知，至少他现在对我是多加戒备，对我尚且如此，我担心齐光……”

“齐光还有安歌和凌弈！”花无忧把扇子敲在桌子上，“安歌是凌弈唯一的骨肉，对齐光又是痴心不改，无论他此时不和你联络到底是因为家中母老虎吃醋，还是因为事情危殆，他总能保全自己，况且还有花暮一直在暗中照管！你还担心他些什么！”

林令言忽然被花无忧吼了一顿，也略微有点不知所措，“你……这是怎么了……”

花无忧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他在心里是拿林令言当作妹妹的，经历南楚之事之后除信赖更多了关切，放在任何人都会觉得令言对齐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甚至觉得齐光此举除了担心令言还有些避嫌的意味，这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齐光这人花无忧没有接触，但是总觉得自家妹子不该这般轻贱自己，但看林令言这幅茫然无知的样子也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花无忧又拿扇子挠了挠头，“没……没什么……哎，”他抬头忧愁又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林令言，心想着博衍心里明显很在乎你的你没发觉么，但想了想博衍情感上更蠢，比令言还更胜一筹呢，说了也白说，他自己没准都不知道，说了也没意思，让这两个小蠢蛋自己玩吧，“总之，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你和博衍，谁都不准出杭州城！就算他从南楚回来，你们谁也都不准离开！”

林令言可是从来都没见过花无忧拿起堂主的态度的，嬉皮笑脸的样子见惯了，一下子就被唬住了，懵懵的点了点头。

“那个，咳，”花无忧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脸色又有些发红，“今天早些休息，明日我带你见个人。”

“谁呀？”林令言皱眉问，但一下子捕捉到花无忧那抹不正常的红晕，仿佛冒着桃红色的泡泡，马上笑嘻嘻的跟着凑到身边，“谁呀~诶，你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