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溆收下种子,想必他刚刚必是听到了他们在讨论千枝梅和千岁荷,故而才拿出这赤雪花的种子。南北境的草药谱她都看过了,奇花异草她也全看完了,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赤雪花。
燕溆端起茶杯,似是不经意间问,“先生的心上人有着落嘛?”她喝了一口茶,似乎今次的茶叶有些不一样。
弥染添了一下柴火,“看今晚的星辰,若是星辰不告知,便只能等缘分了。”
燕溆捧着茶杯,看着弥染的眼睛,“为什么不去找她呢?这燕瑶城里面所有的贵女我都认识,可以一一为你引见。”
自昨晚初见时,弥染那冰冷的气势敛去了,或许是穿的多了,看着也暖和了。
弥染没有接下燕溆的目光,先给燕溆添了一杯茶,再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小姐觉得这茶香不香?”
闻言,燕溆准备一口气喝下去,却被弥染拦住了,理由是有些烫。
“小姐已经喝了一杯,却没有喝出是什么茶,可我若是说小姐喝过这茶,小姐定以为我在胡诌。”
燕溆端着杯子闻着茶香,“可不就是胡诌嘛?”
弥染笑笑,便叫这冰雪都消融了,燕溆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喝过这种茶的。
这弥染长的也不赖,燕溆有些后悔刚刚盯着他的眼睛了。“美人计?”
弥染摇头,“不是,是这茶的缘故,你喝过的,只是不记得了。”
只是还没等燕溆问清楚这茶叶其中的玄妙之处,便被打断了。
沐盛自远处小跑而来,后面跟着他的小厮,小厮显然是没脸看的。“燕溆,你看这是我今日下午重抄的。”
沐盛到了凉亭,这才发现还有其他人在,“弥先生。”
弥染点头,招呼他喝茶,“来试试这杯茶。”
沐盛坐下,端着茶杯喝了一大口,燕溆不忍心看他,这茶哪能是牛饮的。
哪知沐盛刚放下杯子,便来了一句,“这茶我喝过的。”
“三年前一个游方的术士来我们王府,给父王带了这种茶,我当时还给你带了两罐。燕溆,这茶叶哪儿来的?”
要不是知晓沐盛这性子,燕溆定会怀疑弥染,燕溆示意。沐盛便知道这是弥染带来的茶,于是恭敬问:“弥先生也是游历四方的人?”
弥染摇头,又为沐盛倒了一杯茶,“不是,友人所赠,今日来便试试这茶。”
燕溆不记得这个茶了,或者说,她不记得很多茶叶和药草的味道了。但弥染如何知道,她是喝过这茶的?
弥染似是明白了她心里所想,看着她笑了,这时候沐盛才把他抄的书拿出来,像邀功一样。“燕溆,你看看,我是不是比上午有进步。”
燕溆拿起书卷,这抄的都是什么鬼,字的结构完全对不上,上下不能连成一句话。
“我给你找了个先生,是我大哥当初的教书先生。”
沐盛只见过那陈先生两三次,严厉刻板的样子深入人心,“他……”
燕溆阻了他即将要说出来的话,“他学问是极好的,教的学生也是极好的。”
沐盛又想说什么,但是书房里的那两书柜的兵书像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底。又想起来之前是自己对不起燕溆,便只好应下了。
沐盛这样子,根本比不上他父王年轻的时候。容王爷当年可是淮国的顶梁柱啊,随着先王故去,他这个幼弟也只能被派出来镇守边疆。
可容王爷的儿子却如此愚钝,甚至有些寡断,文字不识几个。
养废了沐盛自然是能放下王城那些人的戒心,可容王爷也会失去唯一的倚仗,沐盛可是他唯一的孩子。
一开始是存着养废的心思,可几月前修书来让她逼着沐盛学习又是起了哪番心思,又或者,是得了那方消息?
看见燕溆不说话,沐盛便以为她生气了,“燕溆你别生气,我一定跟着陈先生好好学习,把落下的功课给补上。”
燕溆知道他误会了,她也不打算解释,“你没有学完不能回去。”
沐盛点头,像个小狗一样。
燕溆又问及弥染,“你是如何得知我喝过这种茶的?”
沐盛转过头来,“弥先生知道燕溆喝过这样的茶?”
弥染笼在袖子里的双手交叉,心想这衣服还真是方便,“燕小姐房间里面有这种茶,昨日里寒珠给我泡过,只是味道没那么好,想必是炒的时候少了些工序。”
沐盛点头,“正是,那游方的术士说,这炒茶的工序有十八道,其中有三道他不知道,将就着炒了。”
“是啊,这不完整的茶,倒也别有一番滋味。不过小姐的病,倒是越来越重了。”弥染说完,沐盛便有些急了。
沐盛想去拉燕溆的手,却被她躲过,“你又不会看病。”
沐盛收回手,“是不是真的像弥先生所说,你的病又重了?”
燕溆不着声的喝了一杯茶,“没有的事,我现在还很好。”
沐盛心里悬着一颗石头,每次一听说燕溆的病重了一点之后,那石头就会往下滑一点。
天渐渐的黑了,弥染起身告辞,“今夜燕小姐不会有事。弥某就先告辞了,明日出太阳,燕小姐记得多穿点。”
燕溆亦是起身相送,“多谢先生告知,请慢走。”
沐盛也跟着起身,“先生明日再见。”
待弥染走了之后,沐盛就一脸不高兴,“你就没有对我这么客气过,我走了你都是拿鞭子赶的。”
燕溆:“人家有说我女扮男装的事?”
沐盛被噎了一口,捧着茶杯轻声说,“我错了,对不起。”
“知错就好,过几天陈先生来了就好好学,可以问问你父亲容王爷的事,那是他们都没有和你提过的。”燕溆决定打碎包裹着沐盛的那一层糖衣,如同摔破冰糖葫芦外面的一层糖。
沐盛诧异,从小朝夕相伴的父亲瞒了他什么事情,“他们没有提过的?我父亲的事?他不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王爷吗?”
“你父亲从前不愿意让你知道的事情,你自然不会知道,可如今,你不得不知道了。”燕溆郑重交代他,“去了解你的父亲,做一个比他更强的人,好吗?”
梅花一片片飘落,沐盛的心慌慌的,就像在打鼓,他歪着头看见从屋子瓦垂下的檐角的冰棱。
“我父亲……他瞒了我什么事情?”
沐盛心里的鼓,就要被那冰棱砸破了,快要偃旗息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