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熙的目光落在前面的戏台上，脑子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大房的沛堂哥素来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这次大伯母特意嘱咐她将杭云素带到这里，却不知那沛堂哥会不会配合。虽然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若是结果不尽如人意，说不定大伯母也会连带着怨怪自己。

她侧目看了眼身边的杭云素，心下歉然。

虽然这事她们安排地隐蔽妥帖，便是被人看见了，也不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但她到底是瞒着杭云素做的这些，只盼她将来知道之后，能原谅她的不得已。

“熙儿，怎么了？在想什么？”发现她神色有些恍惚，杭云素出声问道。

“哦，没事，就是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话本，和这台戏有些像。”梁九熙回过神来，朝她微微一笑。

杭云素点点头，放下心来，转过去继续看那皮影戏。梁九熙松了口气，正要收回视线，却发现夏淑祺正扭着小脑袋望着身后，表情兴奋。她微微诧异，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禁眼前一亮。

对面酒楼门口，梁沛和元晖正穿过人群往她们这边走来。

梁沛天生一副好相貌，星眉剑目，英气却不粗犷，通身气质也十分出众。旁边的元晖身着蟠龙纹的紫衣锦服，额间绑着一根玉带，亦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这两人在人群中甚是打眼，想不注意都难。

“五堂哥。”待人行至面前，她转身行了礼。梁沛是长房三子，族中排行第五，隔了房的梁九熙便喊他五堂哥。

“表哥。”夏淑祺也恰好喊了一声。

两个姑娘不禁对视一眼。

“嗯，这是平南郡王家的晖公子。”梁沛指了指旁边的元晖，介绍道。

“阿祺，这位是国公府的三公子，今儿正好碰上。”元晖咬重“正好”两个字，朝夏淑祺挤了挤眼。

奈何夏淑祺单纯，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压根没注意他的暗示。和梁九熙一起见过礼，众人的目光就落在了才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的杭云素身上。

这么近距离一看，梁沛算是明白为什么母亲非要他来见上这姑娘一面了。

一张白里透红芙蓉面，明明是极娇美柔弱的长相，偏偏眉眼间透着一抹淡然恬静，楚楚动人中又大气端庄，便是他见过不少美人，也不得不承认难找出比她更出色的。只怕任何男子只要见到这张脸，都不会不动心。

“见过晖公子。”面前两个男子，杭云素是见过元晖的，便屈身朝他福了福。

“素素，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五堂哥。”梁九熙替她介绍道。上次在香园，她特意提到过梁沛，是以她这么一说，杭云素就想起来了。

“见过梁公子。”她朝梁沛施了一礼，便安静地不再开口。

“现在时间还早，五堂哥接下来打算去哪？”见梁沛没有立刻离开，梁九熙心下一动，问道。

元晖正要说话，梁沛却抢先了一步：“既碰上了，便一起走走吧，我久未回京，倒也想瞧瞧这热闹。”

梁九熙笑笑，看向杭云素：“素素，你说呢？”

她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杭云素知道是担心她介意与陌生男子同行。

不过今天不同以往，街道上结伴而行的少年少女比比皆是，倒不用太在意。

“好啊。”杭云素朝她柔柔一笑，点了点头。

当下几人结伴而行，看完皮影戏便继续向前，元晖与梁沛各自跟在自家妹妹身后，杭云素则走在中间。

刚开始她们还有些拘谨，但元晖和梁沛都是会玩且出手又大方的主儿，带着她们一路逛一路买，玩了套圈，又看了场精彩的戏法表演，那点生疏便渐渐消散了。

从看戏法的人群中走出来，梁沛看见路边有卖冰糖葫芦的，正要招手。元晖在一旁瞧见了，眼疾手快先一步冲了过去，塞了那老汉一块银子，拔了三串糖葫芦就跑回来递给了她们。

倒不是他要献殷勤，实在是梁沛这小子太可恶，一路都在撒银子。给自己妹妹买就算了，还要“顺便”给杭云素带一份，打的什么算盘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奈何这梁沛长得实在好，出身也不错，万一真在他眼皮子底下骗走了人家小姑娘的心，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陈庭归。

“杭家妹妹，给。”想到这，他十分热情地把手里最后一根糖葫芦送到了杭云素面前。

“陈大人？”

身边梁沛忽然疑惑出声，元晖动作一顿，心头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有些僵硬地转了转脑袋，果然看见前面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他们走来。

陈庭归穿着一身竹青色锦袍，墨色腰带上缀着一块和田碧玉，外罩一件月白披风，身形修长挺拔，气质清润如月华，眼底却裹着夜色般的深沉，让人捉摸不透。他闲庭信步穿过人群，在他们面前站定。

“三公子。”他朝梁沛微微颔首，视线在元晖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他放在杭云素面前的那串糖葫芦上，唇角微微勾起。

“晖公子好兴致。”他说。

元晖只觉一股凉气透胸而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解释：“那什么，难得陪表妹出来，小姑娘爱吃这个，就一人一串。”

他边说边收回了手，握着剩下的那串糖葫芦咧嘴干笑了两声，打死也不敢再送出去。

陈庭归这才移开目光，视线落在他身边的小姑娘上，声音平和：“这位可是夏家二小姐？”

那日在国公府，他见过这小姑娘一面。

寿宴和之后的事让夏淑祺对陈庭归印象很好，见他还记得自己，不由腼腆一笑，朝他福了福身：“是，阿祺见过陈大人。”

“这是梁家的熙儿姐姐和杭家姐姐，大人应该都听过。”见陈庭归看向身边两人，她又主动介绍。

杭云素被唤到名字，自见到陈庭归那一刻起便空白的思绪总算回来了一些，忙和梁九熙一起向他行礼。

“那日之事陈某一直没有机会亲自道谢，给几位小姐添麻烦了。”陈庭归道。

“陈大人客气了，原是我们安排不周，差点惊扰大人。”梁九熙忙道。

这事后来都是陈庭归出面处理的，而且也送了东西谢过了，以他的身份地位还对她们这般客气，实在有些令人惶恐。

一边梁沛听着她们对话，心下也有些诧异。

寿宴的事由于杭云素的关系，他一回来便从梁大夫人那里听说了。按照陈庭归的一贯作风，备一份极厚的礼送上，这事便算了了，绝不会再与对方扯上其他关系。难道传闻并不属实？

疑惑之间，那边正苦恼着该如何将功折罪的元晖忽然灵光一闪，一拍大腿道：“既然大家都认识，陈大人不如与我们结个伴，一起逛逛？”

这话一出，大家都愣住了。

他们认识陈庭归不假，可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更何况他们中除了富贵闲散人便是未出阁的小姐，陈庭归堂堂一位内阁大臣，怎么会闲着没事干与他们逛什么街？也就元晖身份高贵，随性惯了，才会出这馊主意。

气氛有瞬间的凝滞，杭云素下意识抬头去看前面那人，却正撞进他古井般深邃的眼里，顿时呼吸一乱，慌忙移开了视线。

惴惴间，她听到他一贯温醇的嗓音响起，道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