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国维从皇帝那里得了消息,高士奇下午就能到京城。他正准备回家换身常服,去南城门迎迎呢,被明府的管家拦着,明珠有急事找他。
一副不达目的,决不自己回去的架式。
佟国维与明珠的关系,是表面一般,私底下从不来往。
为了探听明珠那边的消息,三年前,特意指使着他大儿子佟科书,投靠了明珠,为的是能得到对方的消息,又能把他想让明珠知道的消息,通过佟科书传递过去。
在对付太子和索额图方面,二人虽然不直接来往,但配合的十分默契。比如佟科多和凌百康那件事,刑部尚书佛伦的行为,就是明珠指使的。
明珠亲自找上他,这是第一次。
肯定是非常大的事。
佟国维不想去,又好奇是什么事。犹豫了一会儿,在明府管家的催促下,没换官服,便去了明府。
明珠热情的在门口迎接,殷勤备至的躬身引领他朝书房的方向走。佟国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有些后悔来了,甚至想寻个理由赶快离开。
敞开着的书房门,像一个无底的深渊。佟国维的脚下迟缓,迈不动步。明珠牵了他的袖襟,硬扯他进门,并亲手把软椅放在他身后。
佟国维瞄了一眼在书房内候着的人。灰头土脸的,一副长途跋涉的模样。心里又“咯噔”了一下,暗自思忖,该不会是从哪个角落里爬出来告御状的吧?
因为告御状这事,实在很常见,京城里几乎每都会樱多是鸡毛蒜皮的事,大部分都被顺府连哄带吓的处置了,真能告到御前的几年也遇不上一个。
明珠一边沏茶,一边大致交待了一下情况。然后:“老夫现在不是朝臣,这事也跟万岁爷不上话,就交给佟中堂了。”
佟国维屁股坐在软椅上,心却一蹦三尺高,想把明珠一脚踹死,再狠狠地踩踏上一万下,然后指着他的尸体骂上三三夜,把叶赫那拉氏的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骂一遍。
他怎么也没料到,明珠这个早该死的死货,给他挖了这么个大坑!
跳都跳不出来啊!
他若是不接,明珠肯定会想别的途径,让这人见到皇帝。到那时,明珠就会趁机踩他一脚。如此重大之事,视若无睹,皇帝必然对他失望,斥责他失职。
内阁大学士的位置便保不住了。
他若是接,那是明着向太子挑衅。皇子争位的这滩浑水,早早的搅进去了。包括皇帝在内,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他跟明珠是一条船上的。
更重要的是,皇帝恼怒太子的同时,可能会把告状的人一并恼着。马上要出征了,却出现了这么大的事。
佟国维气得七窍生烟。
缓了缓气问:“这人怎么会跑到你这里?”
明珠笑吟吟道:“他们一行十三人,被四阿哥的人以盗贼的名义抓了。他寻机逃跑,看着老夫的门头高,瞎闯进来的。”
佟国维问江宁人:“你从四阿哥的人手里跑出来的?”
江宁人:“不是,抓我们的人自称是四贝子府的,他们把我们交给了穿官服的人手里,穿官服的人少,我趁他们不注意跑了出来。”
明珠解释:“是太子的人。”
佟国维又问:“你怎么能跑出来?”
江宁人:“他们只捆了手臂,的挣脱了绳子。”
这个该死的,佟国维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够机灵。”
在他们谈话期间,管家来报,“索相来了。”
明珠答话:“我马上过去。”指了江宁人对管家,“带他去换身衣服。”
待管家离开,
佟国维压着怒气,问明珠:“明老认为这事万岁爷会如何处置?”向皇帝禀报事务,皇帝通常会征询禀报者意见。佟国维是为皇帝的问话,提前做准备。
明珠:“让三阿哥和太子共同监国。”
佟国维“嗤”笑了一声后,,“不愧是万花筒啊,处理事情就是漂亮。我还看你了,还以为你会让大阿哥共同监国。”
明珠笑呵呵道:“老夫不会把佟中堂拉到老夫这条破船上的。老夫虽不知佟中堂属意哪位阿哥,但肯定不是老三。我们要先把马佳氏支持的这颗绊脚石踢出局,我们之间再较量。”
佟国维急声:“我才没那么多非份之想,我只图自保。”然后,又:“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以后再有事,别来招惹我。让我安安稳稳的再坐两年中堂,就告老归田。以后朝堂上是谁的下,跟我没关系了。”
明珠在前门接待索额图的时候,佟国维带着换了装扮的江宁人从后门,悄悄出明府,入了皇宫。
皇帝震怒。
即刻着人去拿凌普。
索额图在明珠处听人已经不在了,茶都没喝,出了大门,交待随从几句后,就赶去了毓庆宫。
凌普在被皇帝的人带走之前,接到了索额图给他的传话,敢牵扯到太子,全家二十七口人,一个都别想活。
皇帝亲自审的凌普,狠不得提刀把他给剁碎了。
太宗皇帝马背上得了下,建立了大清国。有着士子气节的部分文人,对满清切齿仇恨,宁死也不愿为朝廷效命。
皇帝在十年多前开设博学鸿儒科,选拔有才华之人,纂修明史。全国官员不论官位高低,均可以举荐人才,然后统一考核择优录用。
那些不愿为朝廷效命的人,不想参加考试,到了考试时间,故意各种理由搪塞,迟迟不去。皇帝把考期推迟了半年,先前到的那些人,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每日补贴着银子。
终于等人数凑的差不多了,有人却在考试时故意出错。
皇帝无奈,只得将那次考试的一百七十多人,全部录用,授以官职,不愿当官的,给盘缠送回家。
为了拢络民心,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初见成效,逐渐得到了中原以及江南文饶认可。
现在竟有人在江南打着朝廷的旗号,强行贱价收老百姓的地,惹得民怨四起。
皇帝怎一个怒字撩。
好在凌普一口咬死是自己干的,太子毫不知情。皇帝才强行压下,当时就把他脑袋砍下来的冲动。
毓庆宫里,索额图苦苦的劝阻太子,莫要替凌普讲情,让他佯装一切不知。
太子跳着脚:“照你的,本宫与缩头乌龟有何区别。凌普此举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改农为桑,从长远看,是利国利民的幸事。一斛稻米才值几两银子,一匹丝绸能卖多少银子。你不会算吗?”
索额图:“不是稻米和丝绸的问题,是织造局强行收了老百姓的田地。”
太子:“对呀,统一起来才好管理嘛。干什么事不要三年的艰难困苦,等今年秋的新丝绸出来,你们自然就看到成效了。到时候本宫是大功一件,皇阿玛不定还会在别处推广。”
身为一国之君,首要的是要有一颗爱民之心。此举织造局是赚银子了,可这是把老百姓往深水火坑里推。不能体谅百姓疾苦之人,万岁爷怎么能相信他能治理好国家?
太子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索额图气的嘴唇直哆嗦,扑通跪倒在地上,祈求道:“殿下此次一定要听老臣的,万岁爷若是召殿下参议,殿下一定要怒斥凌普,狠狠地骂他。”
太子手指颤抖的指着他:“你一直就看凌普不顺眼,本宫还以为你只是对他的事袖手旁观,没想到不但置他于不顾,还想落井下石。”
索额图含泪叩首道:“老臣若哪一走上了凌普的路,殿下也要和老臣划清界限。殿下只用拼力保住自己。殿下无事,大家才能无事。”
凌普被投入牢中,全家囚禁,查凌普的事也就不再秘密。皇帝把张家兄弟近段时间的调查案宗全部交给了刑部,让刑部尚书佛伦亲自查案。
惊动朝野的“凌普案”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傍晚时分,须发皆白的高士奇在八阿哥的引领下,进入了他离开七年的乾清宫。
皇帝万分疲惫,简单的聊了几句后,:“朕在朱家庄备了一处宅子,先生在京中歇息一晚,便住过去吧。改日朕亲自上门与先生畅谈。京城一片乌烟瘴气,先生还是远离的好,免得被他们利用,不明不白的搅进来。”
高士奇:“都是事。皇上暂且放放,一切等征葛尔丹回来再作定论。”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先生知我的心意,可是他们一个个的都唯恐下不乱。连个妇道人家都不如。有什么事,不能等缴了葛尔丹回来之后再吗?非要逼着朕现在就拿到台面上。”
愤怒地:“都是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