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内布置的十分雅致华贵,锦绣堆中坐着一名衣着华贵的美艳妇人,眉眼凌厉,面容富态,纤纤细指上涂抹着红艳艳的蔻丹,手边的小案上放着令人食指大开的几碟点心,软榻边的青石地上放着一鼎香炉,袅袅香烟从中升腾,屋内芳香四溢,侯在门外的大丫鬟缓步入内,柔声道
“夫人,大姑娘来了”“咱们府上可没有什么大姑娘小姑娘的”丫鬟吓得浑身一激灵利落的跪在地上
“奴婢嘴贱,请夫人责罚”
“嗯,让她进来吧”
“是”大丫鬟起身慢慢退出屋内,颇有几分傲慢的对站在台阶下的瘦弱小姑娘道
“夫人让你进去”小姑娘颔首
“有劳”随即转身对站在自己身边的青青说着
“你就在这儿等我”
“是”纵有万分担忧与不放心,但青青也不敢进去,她不怕夫人,她怕夫人为难自家姑娘,小姑娘提起有些长的裙摆进入内室,在小门前便跪了下去
“千鹤见过夫人,夫人安”
“进来吧”
“是”不是她没骨气,而是在这尚书府里生活了十五年了,她全然明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含义,更深知鸡蛋终究撞不破石头的道理。
“用过午膳了”
“用过了”才怪
“嗯,知道我今日让人喊你来是做什么吗?”
“回夫人,不知”
“你自己做了什么会不知道吗?”千鹤低着脑袋仔细的想了想这段时间,自己整日待在院子里,晒太阳,抓老鼠,院门都没有踏出一步,唯实没有做什么呀,脑中忽然一闪,哦,是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来是她心中不痛快找自己麻烦罢了,于是她十分坦然的埋首认错
“回夫人,是千鹤的错,千鹤不该在院中抓老鼠,请夫人责罚”贺氏闻言冷冷一笑
“你身为大家闺秀竟做出抓老鼠那般粗鄙之事,确实该罚”说完就把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杯朝着她扔了过去,千鹤心下一惊,微微俯首,茶杯打在了她的肩胛处,又疼又烫,小脸一白,牙齿紧咬着红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贺氏见状,心里的郁闷更加一层,这死丫头,当初怎没有随她那贱娘一起淹死,越想越气,又要发作时,门外的大丫鬟进来通禀
“夫人,老爷回来了”贺氏压下火气,淡淡道
“退下吧”
“是,夫人”千鹤右手撑地站起身退出内室,就听到贺氏吩咐
“赶紧收拾干净,脏死了”
“是”青青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前,将她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在看到她肩胛处的湿润时,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扶着千鹤的胳膊
“姑娘,您怎么样啊?”
“没事,我们回吧”
“奴婢搀着你”
“傻丫头,我手脚建在,哪里用得着扶呀”说罢率先走出院子,在回偏院的路上,正好碰到了下朝归来的父亲,许惟安。
许千鹤愣了一下后喊了一声父亲便站在走廊边弯身让路,许惟安瞥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大步离去,千鹤的心还是痛了一下,那人是她的父亲,却从不待见她,从未对她和颜悦色,更不曾关心过她。青青见她愣神的模样,小声唤道
“姑娘”千鹤收起思绪,灿然一笑
“走,咱们回吧”
回到自己的院落,千鹤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魂儿一样坐在石凳上,青青站在她身边
“姑娘,让奴婢看看你的肩膀吧”
“放心吧,我没事”
“姑娘”看着青青又要哭的模样,她无奈的叹息一声
“好,你看吧,可不许再哭了”
“嗯”青青轻柔地伸手将她的衣裳拨开,白嫩瘦弱的肩膀上又红又紫还有几颗水泡,哽咽着
“姑,姑娘,是不是很疼啊”
“没事儿啦,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衣服拉上,青青快步跑进屋里,知道那傻丫头是躲屋子里哭去了。
她叹息一声,失神地看着角落里那一株枯败的桃树,犹记得小时候,她与阿娘坐在桃树下,阿娘抱着她,温柔的给她讲故事,即使日子也不好过,不管阿娘有多愁闷,面对自己时,总是温柔带笑。
人们常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阿娘温柔美丽,贤惠大方,可还是留不住父亲的心,父亲的妾侍一个接连一个的入府,这让她们本就不好过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一开始院中还有两个丫鬟一个嬷嬷伺候,吃穿用度也可勉强度日,可是到了最后,后院里的下人们也开始看碟下菜,巴不得她与阿娘早日死去,唯有青青一直忠心相伴。
当时她对那些仆人的行为既害怕又好奇,趴在阿娘的怀里,一双水蒙蒙的大眼里满是好奇
“阿娘,父亲为什么不来看我们?是因为阿鹤不乖吗?”阿娘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道
“不是的,阿鹤最乖了,你父亲他忙”
“哦,那嬷嬷她们为什么骂我们呢?是不是因为阿鹤没出息,没银子,所以”没有银子给那些嬷嬷们,她们就不开心,她们不开心了就骂阿娘来出气是这样吗?阿娘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有些哽咽
“不是的,阿鹤,阿鹤你很乖,你将来一定会有很多银子的”年纪不过六岁的千鹤坚定的承诺
“嗯,阿鹤将来会有很多,很多的银子,到时候阿鹤带着阿娘住进大房子里去,每天吃好吃的,穿好的”可阿娘没有等到她长大,没有等到住进大房子,没有等到吃穿不愁,阿娘死了,在后院的池塘里淹死了。
那是一个深冬,她和青青在院子里等去找管事拿木炭的阿娘归来,久等不归,她吵闹着要去找阿娘,青青被她闹得没办法,牵着她的手去找阿娘,走到后院的池塘边时,她看到阿娘漂池塘里,就像浮萍一样,随着寒风晃动,她呆呆地站在原地。
青青吓得惊声尖叫,引来路过的婆子们,七手八脚的将阿娘打捞上来,许千鹤抱着阿娘那冰冷,苍白,僵硬,骨瘦如柴的尸身,任谁都拉不开,阿娘,那个浅笑嫣然,说话温温婉婉的阿娘,走了,离开了阿鹤,不要阿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