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良茉正在翻看账本,她几乎每天都会翻看,而且看得很细致。李运站在一边,她每次停顿,他都下意识地有点战战兢兢。
前几日收拾北郊的店铺、添置东西,漏记了卖凳子的银子。说来也不到几两,她却一眼就看出来了,当下就丢给他,让他重新去做。嘱咐他以后先列一张单子,列好了再一项项买。
叶家家大业大,每天他经手的都是千两万两,说实话,他就算再核对也未必能一下子看出来,可是她能。这件事,令李运惊讶于她超强的算数能力和记性。他心中对叶大小姐更是又敬又惧,做账更加小心仔细,生怕有疏漏。
叶良茉合上账本,递给他,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李运递给茶,“大小姐,东西都布置好了,只是杂工还没有定下来,要不我……”
“不用,只是这店名字还没有起,你帮着想想,可得取个响亮点儿?”她伸个懒腰,起身看着窗外,忽然道,“诶?赵叔怎么来了?”
时隔小半月,赵卓再次踏入叶家店铺,是为了答复她。正不知如何开这个口时,叶良茉忽然从二楼跑下来,道:“赵叔,可巧你来了,我和李运正在商量店名儿呢,你正好帮着想想。”
“店名儿?”被这一打岔,赵卓开始低头沉思起来。全然没发现自己还没答复她,却已经开始做掌柜的事儿。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呢。忽然进来个六七岁的孩子,瘦瘦的,小小的,手中拿着一双破旧开裂的鞋,理直气壮地朝她嚷道,“叶大小姐,赔我鞋!”
原来正是福贵儿,上次他漏说了事情后,他心中多少愧疚,做事更加用心了。最近跟李利见得最多的,是个方脸的胖子,听李利叫他“李彪”,每天都要去看李利的伤,嗓门儿贼大,倒是偶尔能听些东西。
不过,他们见面次数频繁,可把福贵儿他们给忙坏了,他们决定每天轮流盯,今天正好是他。
他躲在李利家门口偷听,正好几个小孩子出了院子,要在门口抓石子玩儿,看见他鬼鬼祟祟,觉得好玩儿,一拥而上,冲过来追他。
小福贵没命地跑,匆忙中,脚下一个踉跄,脚趾顶破了鞋,脚趾齐齐钻出来打招呼。小福贵哀嚎一声,一边跑一边脱鞋,总算甩开了那几个小孩子。
小福贵喘着气,看着手中的布鞋,马不停蹄地跑了找叶大小姐,一进门就惦记着要她赔钱。
店里人不多,走进内堂,一位须发微白的长者,正坐在书桌后,相貌儒雅,可是抬眼看他,沉默稳重,却有着久居人上的威严,见是个小孩子,脸上放松下来。
小福贵心下诧异,这人是谁?提着笔是要做什么呢?
叶良茉见他来了,怕他说漏李利的事情,忙将他拉到一边。“买,当然给你买鞋,不过你先告诉我,你究竟听到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福贵儿手伸出三根指头,用这只手摸摸头,头歪向一边,令叶良茉看得清楚。
“好,我给你双倍。”说着,叶良茉从荷包翻出六个铜板,道,“快说。”
小福贵喜滋滋地拿了钱,道,“上次我忘记告诉你悦来酒店的事,这次我又听到了悦来酒店。原来啊,李彪是那儿的掌柜,上次好像是去找他借钱的。”
“李彪?”
“他长得胖胖的,脸好像磨盘那么大,嘴厚眼大,说话轰隆隆的……”
叶良茉敲了下他脑袋,道,“我问你他俩的关系。”
“哦,我听李彪好像叫他表哥来着,后来被几个小孩子追着跑,所以就……”福贵儿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看她一眼,将鞋递在她眼前,道,“这鞋就是那时候掉的。”
想到他狼狈的模样,叶良茉忍不住笑了,“你啊,大概是遇到了李利的几个孩子,也不知他们如何了?”说着,说着便成了自言自语。
福贵不听还好,一听,小嘴一撅,道,“反正比我好,他们几个跑得欢着呢,我差点就被抓住了。我躲在门口偷听的时候,还闻到了肉香味呢!我看李利可一点都不穷。”说着福贵嗅了嗅鼻子,似在回味:眯着眼睛,仰着小脸,鼻子翕动。
“咦?”他出现了幻觉,怎么会有点心铺子的香甜味儿?
嘴边软软的,他张开眼,看到眼前的点心,还有桌子上满满一盒子的点心,各色各样。
“想不想吃?”
“想!”
“想不想天天吃?”
“想,当然想啊!”福贵说完,低头道,“鼻涕虫他们也能一起吃吗?”
“当然,不过你帮我做件事儿?”
“什么?”
“帮我把你的父母叫来这里。”
“叫他们来干啥?”
叶良茉笑着解释道,“北郊要开药店,我请他们来帮忙,你回去……”
小福贵惊诧地看着她,这意思是叶大小姐要雇用他爹他娘?他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我爹就会种地,我娘就会洗衣做饭……肯定不行的呀。”
“上次你不是还卖药材了吗?”
小福贵摇摇头,固执道,“那只是赚个零花用,村子里的人都是这样做的。”
“叶家要开药店,请二位来帮忙。”数了数说的字数,叶良茉递给他十二枚铜钱,道,“我用铜板买你这句话,你回去后,可以多说,但不能少说。听到没?”
福贵猛摇头,“我爹真的不懂药材……他肯定不会来的。”
“当不了大夫,可以当伙计嘛,回去也就问一句的事儿,还能拿到钱,何乐不为?”
福贵收好钱,点点头,“好吧,我回去问问我爹。”
两人一起回来,见宣纸上方方正正写着“济和堂”。
福贵一看这字便觉得很熟悉,待想起,便激动道,“我见过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