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四文殊菩萨诞辰,顾梓安、顾梓柔陪同母亲一起去镇国寺礼佛,仅带几个随从跟随。
顾夫人生顾梓安前一晚,梦中月光入怀,白狮子驮着一个粉嫩婴孩奔来。第二天恰好是四月初四,顾梓安呱呱坠地,那日在门口布施,有一和尚,非要讨一碗素斋饭。家仆将他引入后院,一眼不见,那人就冲到奶母那儿,非要收这孩子做弟子。
魏国公还未说话,只见怀中婴孩口唆手指,不屑地将头转向一边。行为举止竟然好像听懂了似的。
这一路走来,顾夫人旧事重提,忍不住好笑道,“你瞧瞧,那时候,你哥哥就是个不听话的。”
顾梓柔在听了数百遍后,早没了新鲜劲儿,打个哈欠,点点头。
后来,顾梓安虽然没当那和尚的徒弟,当时从那之后却被他缠上,顾夫人觉得这是善缘,所以每年四月初四便来寺庙礼佛。
拜完佛之后,几人便去了后院禅房,歇息一番,再回去。
后院丛植西府海棠,斜依矮墙,花朵粉嫩,艳而不俗。
花下是石凳,顾夫人用帕子拂去石凳、桌上花朵,坐下。
顾梓安拂去花朵,坐下,捡起海棠饼,还未入口,只听母亲问道,“那蒋娇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我听说你花朝节那天还气哭了人家?瞧着是要……”
“我冤枉得很,”顾梓安举手投降,道,“她自己见人就抽鞭子,别说哭了,就是被人……”
顾夫人瞪他一眼,唯恐他那张嘴又吐出什么不好的话。
顾梓安顿住,总结道,“反正与我无关。”说着,狠狠咬了口点心,瞪了下“小叛徒”顾梓柔。
顾梓柔扫落花瓣,一屁股坐下,拿起点心狼吞虎咽,嘴里鼓鼓的,被他一瞪,立马不服气地反驳,“唔唔”了半天,说不出话。
顾梓安用扇子敲了敲她额头,无奈地递给她一杯茶。没敢骂她,否则母亲又要瞪他了。
顾梓柔喝了口水,抚着胸口,道,“我可一句话没有多说。”我多说了好多句。
顾夫人点点头,接着方才的话题,道,“娘作证,小柔真没说。不过,这蒋娇实在是被惯得太骄横了,也不知她伤得是哪家的?”
顾梓柔笑了下,咽下海棠饼,插嘴道,“是叶姐姐,叶家大小姐叶良茉。”
顾夫人看看顾梓安,见他只顾着吃,又转回来问,“那日你们怎么一起逛了?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顾梓柔又要说话,顾梓安咳嗽一声,轻笑道,“母亲,想问何必绕这么大圈子?您这样直肠子的人,还是直话直说好了。”
顾夫人嘿嘿笑了声,摸了摸鼻子,道,“哪有?我只不过是好奇嘛。”还不都怪你,一谈成亲、婚事,就是三不:不听、不说、不应。
顾梓安知道她接下来又要啰嗦一堆,拿了块儿点心,叼在嘴里,边走边咕哝道,“母亲,我有些累,先去禅房歇会儿。”
说着,穿林拂叶,走了出去。
“喂!哥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顾梓柔哼道,“这就是禅房,找借口也不用点儿心。”
“顾梓柔,我听得见。”顾梓安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别背后说我坏话。”
“谁说你坏话了?”顾梓柔又尝了一口,忽然问道,“哥哥不准备参加科举考试啦?我昨天去找苏哥哥,见他正温书呢。”
顾夫人摇摇头道,“他身体不好,估计是参加不了了。”
“哦……”顾梓柔吞吞舌头,道,“我还和苏哥哥吹牛呢,说哥哥一定会拿第一的。”
顾夫人只是轻笑了下,垂下的眸子里却有着深深的悲哀。他以后要袭爵的,即便科举得了状元,又如何?能进得了六部?能当得了学士?都不能。
顾梓安离开,找了一个僻静亭子,拿着一本《河道海道图鉴》,慢慢翻着。
只听匆匆脚步声,一个和尚笑嘻嘻跑进来,喊道,“好徒儿,来了怎么也不找师父啊?”
顾梓安耷拉着眼皮,看也没看,翻过一页。
那和尚便是当日声称是他师父的和尚——用晦和尚。
他见顾梓安如此,也不生气,一屁股坐到小石桌旁,将棋盘摆开,道,“好徒儿,下盘儿棋吧?”
顾梓安这才放下书本,不耐烦地哼道,“手下败将,懒得奉陪。”
用晦和尚也不恼,“听说,你接连两次输给了个小姑娘?是也不是?”
顾梓安又翻了一页,道,“没用的,我可不吃激将法。”
用晦和尚手捏一子,道,“三日前,风雨如晦,一乘轿子抬入大殿,此人步履蹒跚地走上台阶……”
话还未说完,顾梓安坐到了他对面,落下一子,但是头还是没有抬起。
用晦笑着落下一子,道,“他来的目的很简单,是为问卜。”
顾梓安又下一子。
“你可知他问的是什么?”
顾梓安用棋子敲了敲棋盘,未落一子。
用晦笑道,“我不说,你不下,是吧?”他摇摇头,道,“他问,为何近几年屡次出现凶兆?”
顾梓安思索片刻,起身要走。这老和尚竟然拿例行的太监初一问卜来骗人?
只听用晦道,“你可知当时还有何人在?”
顾梓安重新坐了下来,一双锐利的眸子看着他。
用晦道:“张先。”
顾梓安不认得此人,皱眉思索良久,道,“何人?”
“投机之人,取巧之人,杯水生波之人。”
“占得的结果显示,一切凶兆皆因群贤被逐,奸臣当道。”
顾梓安点点头,忽见海棠树迎风摇摆,树声飒飒,其后有人轻咳几声,略大声,好似生怕别人不知这儿还有其他人。
顾梓安嗖地起身,警惕地绕过花树,只见树下蒲团前,站着少女,一身白衣,花瓣纷飞,好似胭脂乱点。
“顾世子?你怎么在这儿?”她打了个哈欠,弯腰去捡地上的书,内页朝上,其上都是蒙文。粗略一眼,似乎写了什么“盐政司”……
用晦也紧跟着来了,道,“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