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过后,新的一学期开始了,张扬转走了,班里的同学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班里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同学。
倒是任课教师反应大,来找朱丹绪问过情况,知道张扬转学都很高兴,张扬在班里我行我素,迟到早退成绩也不好,老师们都说他走了,班里的学习、纪律都会好起来的。
人们的固有观念总是那么可怕,在他们心里认定了张扬的不学无术,一事无成,对于他充满着负面的影响,甚至来不及深入了解,就过早地得出结论。
朱丹绪每每听到他们这样讨论张扬总是无奈地笑笑,她明白张扬离开对他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开学没几天,学校里六年级又转来一个学生,因为朱丹绪班里刚刚转走一个,比其他班级人数少,新转来的学生就被安排在了她的班,新转来的学生叫陈思,是个不算高的小姑娘,短短的头发,但眼睛却很大,看上去很安静。
那天她和她的爸爸被教务主任领到办公室和朱丹绪见面。
见面后才知道孩子的父母离婚了,孩子刚从老家被接到市里。
孩子一直站在父亲的身边低着头不说话,都是父亲和老师交谈。
他对朱丹绪说了孩子的情况:孩子今年十一岁,在老家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但是不爱说话,希望老师可以给她安排一个女同学做同桌。
如果孩子有什么事情直接联系他,不要提及孩子的母亲,因为孩子的母亲可能也在市里工作,如果孩子母亲来接孩子一定不能被接走。
简单客气地交代了几句,孩子的父亲便匆匆离开了。
上课前,朱丹绪带着陈思来到班里把她介绍给其他同学,给她安排好座位去了办公室。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的课,数学老师是个年近五十的女老师。
她在门口和朱丹绪说:“我刚才在办公室里就看到这个孩子了,她学习应该是比张扬好,但是你也看到了,又是个问题家庭的孩子,平时可要多注意这孩子的表现,咱们班里也是奇了,这么多有个性的孩子。咱们可是一班,这成绩可不能一般了。”
朱丹绪心想:是啊,一个班级就是一个小型社会,什么性格的学生都有。
这是六年级在小学部待的最后一个学期了,朱丹绪渐渐发现班里的孩子和上学期比大部分都有不同。
也许是上学期孩子们还不把自己当成小学部的“老大”,也或许是张扬那个时候过于个性其他孩子和他一比也就没那么突出了。
这学期孩子们的变化简直一天一个样,让朱丹绪每天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变化。
班长王婕这学期对班级纪律的管理更加严格,已然成为朱丹绪的左膀右臂。她学习成绩好,平时练习书法,还是学校舞蹈社团的小队长,同学们对她比较信服。
班里的许冬冬这学期有点不遵守纪律,体育课上顶撞体育老师擅自回班不上体育课,平时在班里又很积极地帮老师和同学做值日。但作业又总是拖拖拉拉,找各种借口不上交。
班里的徐佳佳和元园几个女同学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了,她们会刻意把校服的裤腿卷起一截儿,即使三月温度低的季节里也不穿长筒袜子,总是露着脚踝那一截。
………………
班里的男生女生很多个子比朱丹绪还高,六年级在小学部就是“老大”了,好在他们对班主任还是格外尊敬的,都很听朱丹绪的话。
平时朱丹绪在教室里也比较严厉,上课不会一直在讲台上,她一节课都在教室溜达,对那些偷偷搞小动作的同学,要么狠狠瞪一眼,要么走到身边拽起来罚站。
好在孩子们都大了,能听出朱丹绪是不是发火是不是生气了。
六年级的孩子和初一的学生几乎没什么区别,处于青春期的初期,有些孩子的叛逆行为已经显现,这种表现在家庭中更为明显。
他们在家庭中与父母相处表现的更加叛逆,顶撞父母,在学校对老师的话还算听话。
新转来的陈思被朱丹绪安排和班长王婕坐在一起。
一个星期的表现,各科老师都说陈思这孩子不错,聪明好学,一点就透,背诵、做题、理解……总很棒,甚至超过了班长,只是这个孩子和同学的交流冷淡。
体育课上她总是自己在一边活动,王婕和班里其他女生拉她一起参加班里的啦啦操训练她拒绝,有同学下课请教她问题她拒绝,做值日有时候不听组长调配,有时候还会不穿校服来学校,让班级的量化因为她失分。
很快她在班里就没人和她说话了,同学们都觉的她太高傲了,一点儿也不好相处,没有班集体的荣誉感。
尽管没什么朋友她也不在意,依旧只知道埋头学习,班级集体活动都不参加。
朱丹绪发现问题后和她谈话,她却说来学校里要以学习为重,马上要考初中了,她不想落后于他人。
朱丹绪才发觉这个孩子好像过的一点儿也不快乐,她的父亲对她也是这样的要求,让他永远保持第一。
如果考试不是第一名,父亲就会失望,父亲的过高期望对她造成的压力很大,她只有通过埋头苦干稳定成绩,这样的陈思没有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快乐,她似乎极力想要长大,什么事情能自己做主。
和她父亲交谈后,陈思的父亲听到老师说孩子学习很好,否定了后面的一切说法,明确表示只要孩子学习好,其他的都不重要,和同学多沟通交流对于成绩也没有任何帮助,为什么要让孩子做出改变呢?自己家庭条件送她来读私立就是对她抱有高期望。
朱丹绪对于孩子父亲的想法无法说服,只得从孩子身上下手。
班里的同学也都不愿与她交流,慢慢地课堂的小组活动没人和她一组,她的作业没人收,朱丹绪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找来班长谈话。
一番交谈后王婕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回去后开始主动和她说话,班级活动也拉着她一起组队。
陈思好像也体会到了和别人做朋友的乐趣,正努力融入大家的圈子。
好在班里的女生都对王婕很是信服,班里虽说大部分孩子家里都是很富裕,但攀比行为还不那么明显,这让朱丹绪觉得很幸运。
这天体育课上王婕急匆匆地跑来办公室,说她好不容易说动陈思和他们一起打排球,体育馆里温度比较高,大家都把外套脱了,陈思就是不脱。
后来同学们过去帮她脱,一拽衣服发现她胳膊上有伤,大家吓了一跳。马上带她去了卫生室,可是她还是不肯脱下衣服让医生看,一个劲儿往外跑说自己没事,朱丹绪赶忙赶到卫生室。
同学们都站在一边,她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衬衫不松手,陈思眼角有泪,她默不作声地低着头,同学们看到老师来了,都往后退了几步,朱丹绪走过去刚想拍一下她的肩膀,她下意识地躲开了。
朱丹绪让其他人回去上体育课,自己和陈思呆在医务室里。
通过王婕的描述,一个不好的想法出现在了朱丹绪的脑子里,她对陈思说:“你怎么了,是和我想的一样吗?”
陈思紧抓着衣服,抬头看着朱丹绪又低下头不出声,朱丹绪透过被扯开的衣领和袖口,看到了她身上的伤,衣服上斑斑点点的血渍,显然那不是体育课造成的。
朱丹绪继续说:“告诉我,是不是她弄得?她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吗?所以对你……”
“没有,不是,我没事,也没受伤。”陈思打断了朱丹绪的话。
朱丹绪说:“如果你不告诉我真相我就报警,是她还是你爸告诉我,如果我不知道就这样了。现在我知道了,怎么能不管呢,告诉我。”
陈思听到报警一下子抬起头说:“别报警,老师我没事,真的。”
朱丹绪有些心疼地说:“你自己看看你身上的伤,你才来几天就这样了。如果你这一个学期都在家里呆着,你会被她打坏的,如果她不知道自己的错,对你变本加厉只会助长她犯罪。”
陈思低着头小声地说:“老师,不是,不是她,是我爸。”
听到这话,朱丹绪有些不可思议,陈思接着说:“我爸就是看我学习不争气,所以他才着急打我的,只要我考好,他不会的。”
“难道学习不好就该被打吗?”
“奶奶爷爷都老了,去年去世了,我和姑姑一家人生活了一年,但是姑姑也不想一直这么白白照顾我,所以才给爸爸打了电话,吵了好几次,他才把我接过来,我妈这些年也没什么消息,我不和他来这里我也没处去,我在这个家里有点像个多余的人,我来了以后爸爸和她总吵架,也是因为我,多了我花钱多了什么的,爸爸吵不过有时候一生气就会打我,不过我理解他,他一个人工作养活这么多人也不容易。
我们学道德法治的时候学了,我知道这是犯罪,可他是我爸,他要是因为打我被抓,我就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了,我也只是想考的好一点让他高兴别总和阿姨吵架,我也不希望弟弟成为像我这样的人。”
朱丹绪突然觉得这个时候的陈思像极了张扬,过早的经历人情冷暖,看多了人性的善恶美丑,这样的孩子在某些方面所表现出的成熟与理智,让人觉得可怕,他们在本该向父母撒娇的年纪经历着成人都不愿经历的艰难,也许这就是寒门出孝子,出人才的写照。
她对陈思说:“如果你爸爸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难道你想一直被他打吗?”
“他没有总打我,只是偶尔,我可以理解他,再等几年,我就上大学了,那时候我就可以自己生活了,我相信那天很快会到来的。”陈思低着头说,面无表情语气却异常坚定。
“陈思,我身为班主任,我也觉得你是一个大人了,我平等地和你交流,这件事既然我遇到了,我就要管的,我会找你父亲谈话的。”
“不要,请你不要,我没事,如果你报警或者找他我不会说的,我不会帮着你去让我爸坐牢的。”没等朱丹绪说话,陈思已经跑出门去了。
王婕一帮女生也很懂事,谣言止于智者,她们看到陈思跑回来一句话也没问。
朱丹绪也单独找了王婕想和她说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些事也不要传播,没想到王婕很明白,她已经把朱丹绪的担心解决了,这是一个不错的管理者。
一个小小的班级,在某些时候某些方面就像一个小小的社会,这个社会里会有各种各样的人,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只凭班主任单枪匹马震不住所有的人,班干部在某些程度上就是老师的左右手,尤其是像王婕这样的孩子,她能管好自己学习的同时去帮助老师处理班级事务,班级每天的请假记录、自习课上的纪律,带领同学参加学校活动等等,王婕的表现让朱丹绪放心,放手去帮助她管理班级,这也让朱丹绪认识到高年级与中低年级学生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