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片墓园的由来,聿让第一次接触战场带来的震撼无以言表。
聿让的小脸绷得紧紧,泪慢慢蓄满眼眶,悄无声息地滑落。念及父亲就是因安王之乱亡故,至今尸骨还不知踪影。泪落得更凶了,小肩膀无意识地抖动,不消片刻又忍着,压抑住哭噎。
两人在一处修缮的犹如园林式的单独的墓地驻足。映入眼帘的,“白芷兰之墓,苏泰之妻。”
如果忽略前面的坟场,绿树掩映,红花绿草,溪水涓涓,假山奇石错落有序,俨然谁家精心修缮的花园。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是师父的妹妹,聿让大方地行了晚辈的跪拜礼。
徐沐很欣慰,墓前介绍起聿让来。仿佛当初白芷兰在身边,两人一起醉心花草,时不时闲话家常。
都城东南的一家豆腐坊,劳碌了一天的母女炒了好几样小菜,等着家人归来。戚巧容解下的围裙还攥在手里,在街角看弟弟回来与否。
今天是戚铭飞每月休沐的日子,朱教习喊了五遍,戚铭飞还没从案头前抬起头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国子监除了嗜书如命的白孝辞博士都已经离开了。
还好朱教习也是个没家眷的,要不早急眼了。即使如此,第六次喊人无果后,还是动手把戚铭飞案头的大部头一一搬走。案上空无一物了,戚铭飞起身一躬到底,“对不住,让您久等了,都是为弟的过错,又忘了时辰。”
“朱霑可受不了你这一拜之礼,天都黑了,又让伯母和令姊久等了。”说着往外推,这都城里人们口中的‘农夫状元’。
朱霑也是今年的监生,成绩不尽如人意。自己又是个没有大志向的,只是嗜书如命。恩师怜他,所以安排在国子监,成全了他书痴的宿命,也成了一时佳话。
见天色已晚,戚铭飞脚下生风的往回赶,“唉,徒弟不在身边,果真是误事。”
戚铭飞骑上他的的枣红马,速度就更快了。枣红马是御赐的,神骏非凡。
这马的由来,一次皇帝与戚铭飞促膝长谈,忘了时日。第二日恰巧是戚铭飞休沐的日子。
月上中天时,戚铭飞才想起这茬,给皇帝告罪后,顾不得仪态,撒腿狂奔。
然后太监总管萧富贵老胳膊老腿的一通溜。
再然后戚铭飞由皇帝恩准,薪俸加倍,还可以在宫中纵马。
如今萧富贵学聪明了,状元爷进宫,小徒弟萧元宝就在身边,毕竟老胳膊老腿的不经折腾。
萧元宝因此的了不少露脸地机会和恩典,自此记下了戚铭飞的恩德这是后话。
“臭小子,说了多少次了,一忙正事就忘了时辰。”戚巧容看弟弟风尘仆仆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的样子,笑着埋怨。
“让阿姊久等了,都是为弟的错呢。”戚铭飞飞快的把枣红马‘闪电’拴好。
看到槽里新鲜的草料,戚铭飞止了脚步,“吾都为官了,还是难为阿姊诸事操劳。”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戚铭飞肉眼可见的速度蓄满泪水,又不能流下,慢慢地平复情绪,等泪水退潮,眼眶生疼,红彤彤。天黑,戚铭飞的皮子黑,是以无波无澜。
辣炒鸡块、青菜豆腐、小炒肉、蛋花汤,三菜一汤,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饭余,枯黄的烛火下,戚宋氏委婉地提起,“街口徐屠户家托了媒人来提亲。他家长子还识得几个字,模样也过眼。如果咱家愿意,今冬就把亲事办了。”细看下,戚宋氏做的是轮椅。
轮椅是戚铭飞做的,样式简单普拙,却不想妨碍它好用。有了它,戚巧容又把家中所有的门槛,台阶都毁去,戚宋氏就像是又多了一双腿脚,出来进去操持家事。
时间一长,戚宋氏胳膊慢慢的又恢复了没受伤时的样子,甚至比以前还粗实不少。一双断腿时间长了,萎萎蔫蔫就成了摆设,就剩一张皮包了受损的枯骨。
“娘亲这是嫌弃女儿了,女儿不依。早些时日,才听店里吃豆花的主顾说起徐家长子跟刘猎户家独女有了首尾。且说的又不是一人,想来不是空穴来风,这亲事还是得娘亲定夺。”戚巧容并没有多少女儿家谈及自身婚事的羞赧。而是跟母亲玩笑后,理性的道出了自己所知。
“孩儿觉得此非良缘,且阿姊文不止能识文断字,文章一般男儿也比之不上,又有做豆腐的手艺可以安家无虞。实在没必要把一生幸福系于媒人的只言片语上。”戚铭飞难得的把自己所思所想说与母亲,只是希望阿姊别被母亲传统的思想给贻误了。
“苍蝇不叮无缝蛋,流言不会空穴来风。这刘屠户的长子看来并非良人,明日为娘就跟媒人把话回了。唉,你们姐弟的亲事始终是娘的心头大事。”看着儿女都如此出色戚宋氏老怀大慰,可是儿女年纪都不小了。
娘仨又闲话了会家常。戚宋氏体力不支,戚巧容服侍母亲洗漱就寝了。
等戚巧容忙完了不出意外书房的灯亮着。“又在绘地图,写风物志,当今圣上给的双倍薪俸看来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戚巧容笑的温柔似水。
“阿姊,辛苦了,要不是家逢巨变,我又读书入仕。阿姊这般聪慧的女子,怎么这样白白蹉跎了最好的婚配年纪。”戚铭飞露出从未有过的愧疚,只此四字‘长姐如母’也不能表达戚铭飞的感恩之情。
“几日不见,阿飞都成了暖心的小棉袄了。”戚巧容说着掐住了戚铭飞命运的后颈脖,“以后少这么酸不溜丢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说不定姐等着嫁给王侯将相呢!”
戚铭飞从小就怕她掐后颈脖的终极大招,两人笑成一团。
“当年造成父亲横死,母亲双腿折断的歹人,有点线索了没?”戚铭飞入世以来,戚巧容第一次问出口。
晕黄的灯光下,戚铭飞把所知的线索一一道来...
日影西斜,尸山的阴影笼罩在青色的祭坛上,金色的光,又给白骨度了层膜。灰色的衣袂翻飞,风儿打着旋儿把依旧高温的鼎下柴灰吹起又撒散,说不出的妖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