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带着异香的烟雾般的气雾中，之归的双眼再次失去控制，沉重而缓慢地阖上。

这次，她连意识都失去了。

最后的意识里，是上扬的嘴角，以及嘴角边叼着的紫玉烟斗。

等到之归再次醒来，是在一辆马车上。

她像是被火燎般弹了起来，然后缩在角落。

马车里不止她一人。

还有以古怪姿势躺着的木秉书。

之归努力分析眼下的情况。

她昏迷了，然后木秉书也睡着了，然后来了个人抱起了她，她醒了，然后那人又让她昏迷了。

看似很简单的经过，但之归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里面的缘由。

尤其是那个抱起她的人。

正琢磨着，马车停了下来。

有人掀开了布帘。

对于理不清的事情，之归一向抱有警惕，她顺手拿起了旁边的矮几，护在胸前。

掀开布帘的男人显然没想到之归会有如此举动，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

但男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带着和煦的笑容说道：“小姐，我们已经到了，你放下东西跟我出去吧！”

之归哪里会信他，仍用满是戒备的眼盯着男人。

“你不信，自己掀开窗上的帘瞧瞧便是，我们已经停在你家茶铺前了。”男人语气没有改变分毫。

之归拿着矮几，挪到了窗边，掀开了窗帘。

帘外是熟悉的景物，茶铺的门大开着，虽然不复以往的热闹，却也有不少人高谈阔论，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这让之归感觉自己再次活了过来。

她看向车门处的男人，防备不减：“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男人笑笑，没回答之归的问题：“我家主人正在为小姐的母亲看病，小姐还是赶紧去瞧瞧比较好。”

之归一听，哪里还顾得上防备，赶紧下了马车，飞奔上楼。

到了熟悉的门前，之归却踟蹰了。

她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多久，害怕看见的和所希望的不相符。

这时背后响起了脚步声。

之归回头，看见了端着木盆的伊可。

伊可从之归身边经过，像之归从未离开一般说道：“一起进去吧。”

之归深吸一口气，跟上了伊可。

当她看见半躺在床上，神情温柔的马绯时，不免有些恍惚。

那真的是她的娘亲吗？

在她的记忆中，马绯很少露出那样的笑容，最近几年更是几乎没见过。

是什么使得她露出那样的笑容呢？

之归很是好奇。

马绯看见有人进入，侧过了头。

在看见之归时，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了。

“娘的之归啊！你快过来！”马绯招呼之归道。

与此同时，伊可把盆放在了床旁的凳子上，开始清洗巾帕。

之归按照马绯所说，来到床边。

那个坐在床边的男人让开了位置。

之归的俯视很快变成了仰视。

男人流畅的下颌线使她想起了一些事情，但因为马绯，她一时不好询问。

“娘，怎么了？”之归问马绯。

“你请来的这位神医说，有办法让你脸上的痕迹消失。”马绯的欣喜已经透过言语满溢而出。

“哎？”之归没想到马绯欣喜的原因竟是这个，反而忽略了话里内容。

“你也没想到是吧，我刚听见时，也在怀疑，但神医说他有八成的把握。”马绯坐起身子，挡开了伊可的手，巾帕掉落在床上。

之归捡起巾帕，递给伊可。

马绯仍在絮絮说着，完全没注意到伊可与之归的眼神交换。

“我没事的，已经习惯了，要是突然没了，估计会不习惯的。”之归打断马绯。

马绯无法理解：“你是担心药钱吗？”

“不是，只是不想而已。”实际上，之归更怕那些深色的痕迹消失后，疤痕变得越发引人注目。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马绯脸上的欣喜被责备取代，“神医都说了能治，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这事就这么决定了，等神医您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会带着我家丫头去您府上的，到时候还希望您能帮忙治好她。”

“我既说有八成把握，自然不会诳你，但你也要弄清楚，这里面还有两成的几率是相反的。万一到时候没治好，你可不能赖我。”神医的声音有些嘶哑，像被烟熏过一般。

之归顺势抬头，认真打量起那名神医。

神医看着二十出头的年纪，面白无须，红艳艳的嘴唇像抹了血似的，给人阴柔的错觉。

他那流畅的下颌线现在看来，莫名令人觉得他是不可触碰的高山之巅，稍不注意就会被冻得血液僵停。

发现之归看他，神医低下头，用一柄紫红色的长柄烟斗挑起了之归的脸。

“看来，你很是不喜欢我啊。”神医说。

之归并没有这么想，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说。

担心之归惹神医不快，马绯赶紧接话道：“哪里，神医你想多了，我家丫头就这么个脾气，天塌下来也这么个死鱼样，您别和她计较。”

说罢，还不忘给之归一个威胁的眼神。

之归有些冤枉。

沉默了许久的伊可这时端起了盆子，默默离开，却在走到门边时，出声对神医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显然，伊可以为神医心情不好，在对着之归发脾气。

神医耸肩，既没承认，也没否定。

之归看着伊可的背影，想起她刚刚某个瞬间难看的脸色，好像领悟了什么。

“神医会在这待多久？”之归借机转移话题。

“这个嘛……”神医点燃了烟斗，吐出一口烟气，盯着之归说道，“大概会待很长一段时间。”

马绯十分欣喜，赶紧道谢：“多谢神医，不知神医可有住处？要是不介意，我们可以帮您物色。”

明明自个还躺在床上，马绯却已经做出了承诺，积极得仿佛生病的不是她。

之归很是无奈。

“不麻烦你了，我住在怀古书院。”神医说着又吸了一口烟，神情既痛苦又满足，等到他呼出烟气后，又接着说道，“你的病算是稳定下来了，但是切记，不能大喜大悲，平日吃食也要注意，千万不能吃刺激的食物。”

神医如此交代后，从手边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来：“这是养根固原的药丸，你每隔十日吃上一粒，不说消除病根，至少不会让你再躺这么久。”

之归赶紧珍而重之地接过纸包，看向神医的眼神也变得尊重起来。

“那我就先走了，若是你……”神医烟斗在之归脸上点了点，“到时来怀古书院找我便是。”

为了让马绯放心，之归满口应下，然后便跟在神医身后，说是要送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