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来!都起来!”
杨秭归从夜里翻身坐起,脸上掠过窗影,压低声音:“我发现了一个生财之道!”
炕上假睡的真睡的将睡未睡的三人纷纷惊醒,不约翻过身,朝着炕中间看去。树影摇曳,遮现之间,杨秭归铜铃般的大眼忽明忽暗。
“什么生财之道?”范米儿声音含糊猛地坐起,迎头撞上杨秭归的脑袋。
“哎呀!”
杨秭归抱头抚额:“你这脑袋,不去砸核桃可惜了。”
范米儿呵呵一笑:“快说,如何生财?”
杨秭归捏了下脖子,“嗯嗯”两声清了清嗓,两腿盘起,双手向后一撸脑门两边的长发:“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这一行走来,路上有很多死人?”
“那又怎么样?再往西可能更多。”范米儿吧唧着两瓣樱桃唇,只觉索然无味。拉被子将要躺下,一把被杨秭归又拽起。
“你别急呀!你们都没有发现吗?竟然没有一个人为他们收尸!”
杨秭归就差为自己拍手叫好了,要不是碍于深更半夜,她已经拉着同铺的三人寻尸去了。
“怎么?你是想问他们要钱吗?”梅文见听到这儿背过身去,闭眼前不忘再挤兑挤兑杨秭归。
杨秭归沉脸向着左边的梅文见鼻子一“哼”,歪头一拧脖子又朝向范米儿和刘云:“我不跟你计较。”
杨秭归提气复又直起腰,端端坐着,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你以为我傻吗?当然是找他们家人要钱。”
“他们家人要是有钱,怎么会让他们死在路边?何况他们有没有家人都难说。”梅文见幽幽又补来一句。
“你说非常对!先假设他们跟你我一样,是有家人的。”
杨秭归谨慎措辞,以防梅文见再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没有人反驳。
“他们家人但凡有钱,都不会让他们死在路边。就是因为没钱,甚至无力,才无法让他们入土。换而言之,如果他们有钱,有能力,大部分,正常人,都不会让家人尸横荒野,对不对?”
范米儿背对着窗,脸埋在黑暗中,只剩一个宽阔的轮廓随着接踵而至的点头一起颤抖。
“好!再退一步讲,他们现在没钱,是不是就代表永远不会有钱?”杨秭归顺势再次看向最配合她的范米儿。
范米儿使劲摇头。
“很好!现在没钱,不代表以后没钱,也不代表亲戚没钱。可是等他们有钱的时候,或者他们的亲戚故友想要找到他们的尸体的时候,连骨头渣都没了!你说他们难过不难过?”
“难过。”范米儿肯定的回答。
“痛心不痛心?”
“痛心!”
“后悔不后悔?”
“后悔!”
“可是那个时候,后悔已经毫无用处,他们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杨秭归嘿嘿一笑:“所以我们的机会来了!我们四个,就是可以给他们人生补憾,拯救他们余生梦魇的巾帼四侠!”
“什么机会?”范米儿愣楞摇头。
“所以你要把这些尸体收集起来,然后找他们的家人或者亲戚或者朋友,要钱,对不对?”梅文见学着杨秭归的口气抢话道。
范米儿傻笑着,杨秭归却也顾不上这些嘲弄她的细节,现在她一门心思就想拉拢一干合伙人。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杨秭归非但不恼,还保持微笑,拿出最大的热情鼓励梅文见:“但不是把尸体收集起来,而是将他们埋葬。将他们的户籍姓名统一造册,再等他们家人来认领。愿意迁回去的迁回去,不愿意迁的交点钱给我们就可以了。”
杨秭归侃侃而谈,大抵耳旁已经响起哗啦啦的钱币声。
“那我们不是可以赚好多好多钱?”范米儿大喜。
“可以这么说。”杨秭归得意的点点头。
“上天聚物果然按类分配,要不怎么能把你们两个分在一起呢?”梅文见笑出声来。
杨秭归并不在意,急忙抢话:“我当然知道,万事开头难,需要地方,需要时间,需要人手,还需要搜集这些人的户籍名字,没有一样是轻松的。所以,我们可以先从,”
杨秭归停下故意卖了个关子,试探梅文见刘云还没有再听,见两人皆一动不动,遂继续:“先从那些主动悬赏,帮助他们找家人的告示开始呀!你们没发现吗?隐翠山山脚,有一面断壁,上写有很多人刻了家人的名字和户籍。我们可以先从这些人找起,人贩子也不能放过,等我们找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万一再碰上个大主户,哎呀!我们就有钱了,我们拿着钱,就去买下一个山头,成立我们自己的门派,向武林发帖,专门收尸找人,渐渐的,我们就会越来越有钱,江湖地位越来越高,说不定还能受到朝廷嘉奖,哈哈!名利双收!威震八方!我们就叫当归派,我本人就被世人尊称为当归夫人,梅师姐就是当归派的二掌门,范米儿三掌门,唉,那个哑巴,”杨秭归朝最右一直不说话的刘云喊道:“便宜你了,你就是四掌门。”
“还买山头?你口袋里有几个钱?”梅文见闭眼笑得发抖,越想越觉杨秭归好笑的要紧。
杨秭归登时站起,光脚跳下炕,直奔窗边的凳子而去。月色皎洁,照得杨秭归的模样清透水亮。
她从凳子上放着的包袱里翻出一个蓝色绣荷包,拿在手中轻轻掂掂,红唇一弯勾起脸颊的酒窝,转身两大步又上了炕。
“叮铃铃”一串声响。
杨秭归将荷包里的钱全倒在炕上,摸着黑一通细数。沉默半响忽又兴奋起来:“不多不少,刚好十个铜钱!”
“噗!”
这次是刘云没忍住笑出了声。
“够了够了,买十个窝头足够了,说不定店家见你稀荒,还能再送你两个。”梅文见“哎呀呀”抱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快睡觉,节约体力,不花钱就是挣钱了。”
杨秭归哪肯善罢甘休,蹲在炕头手肘顶着膝盖,托腮思索了片刻:“看来只能去跟我爹要钱了。”
“有个有钱的爹真好!”范米儿感叹着,顺势一拉被子躺下。
屋内安静下来,窗外的虫鸣忽然显得聒噪。就在大家以为终于可以睡觉时,梅文见冷不丁枕上长叹:“且不说那些无力埋葬亲人尸骨的灾民,还有没有以后,连死人的钱都赚,那得缺德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