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治十五年秋。

北殷昭在中秋国宴上遇刺身亡，举国一夜飘白。就在诸皇子的都守再灵前争相比哭之时，留王北殷早却被姚伯阳围困在不归山。

收到消息的刘燕慌了神，她急召曲由商议。两人身披白褂，坐在空无一人的玉琼宫正殿中。

“皇后莫慌，姚伯阳，杨岩的家人皆在京，不妨”曲由探身向前眉心一动，看着刘燕。

“不妥！若是如此恐适得其反，就算留王登基也会贻人口实，我不能不为以后想。”刘燕当即拒绝。

“得有现在才能有以后呀！”曲由痛心疾首，面色凝重，握拳在膝上一捶：“这样，以国丧为名召这些人的家眷入宫，特别是，孩子。”

“这”刘燕犹豫，眼睛急眨了几下。

“只是守丧，如果留王能够顺利回京，自然无恙。”

刘燕此时别无它法，虽她心里知道北殷昭之死和明王脱不了关系，但空口无凭，奈何明王还得到了魏成相助。

魏成人在京，姚伯阳在境，两支军队将她和留王困的死死，不管是哪一方都没有丝毫胜算。

她坐在冰冷的玉琼宫内，突然大喊一声“不能！”。

门外的秋红闻声立刻跑了进来，她抚着刘燕的背，试探着问：“要不要？”

“不要！”刘燕立刻打断秋红，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从来都是关于新月。

一墙之外，长春宫内，曲由派禁卫军将一群半人高的小孩子带了进来。

小孩子嘻嘻打闹，跑老跑去。宫人无奈遂放弃管束，只看着不让他们到宫门边去。

北殷云跪的腿疼，趁着撒尿跑到后花园闲逛。忽听见一阵小孩子的笑声，循着声，便找了过去。

远远她便看见长春宫门口站了两排带刀侍卫。她走近了，站定在门外，看着里面一个穿粉色暗花纹纱裙的蓬头女骑在北殷游背上。

北殷游四蹄按地，笑的像个老母鸡，背上的女孩大笑着嘴里喊着“驾驾驾”。

围观的小孩子们都笑的前仰后翻。

北殷云左右看了看门口的侍卫，抬脚便向内冲去。

左脚刚踏上台阶，就被侍卫突然伸出来的手臂拦住。

“郡主，您不能进去。”

北殷云沉脸想了想，忽而抬头冲左右一笑：“我哥哥在里面，我进去看看他，行吗？”

左右侍卫相视犹豫，一人松了手，另一人也拿开挡着的手臂。

北殷云冲他们又笑了笑，抬脚走了进去。

宫内小孩正玩得热闹，也没人注意到北殷云进来。北殷云站在院子里，从

怀里拿出一个七彩琉璃球，举起手，将琉璃球对着太阳，挤着一只眼睛，仰着头笑嘻嘻的盯着看。

琉璃球折射出的光一闪一闪，孩子们纷纷看向琉璃球，新鲜又好奇。

杨秭归跳下北殷游的背，兴奋的跑到北殷云跟前：“让我看看，是个什么玩意？”

“这是七彩琉璃球，对着太阳看里面，能看到彩虹。”北殷云笑着递给杨秭归。

“是吗？”杨秭归举起来，挤着一只眼，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天，啥都没有。

“骗人！一点都不好玩！”杨秭归随手将琉璃球扔在地上跑开了。

琉璃球滚着，从青石板一路滚进花丛底下。

北殷云一愣，转身小跑着追到跟前，爬下身去，脸贴在地上，用眼睛搜索琉璃球的踪影。

“怎么看不见了。”

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在北殷云耳朵旁边响起，北殷云抬起头，一个小脑袋正跟她爬在一起，帮她一起寻找。

小男孩看了看，没有发现，遂有些生气的爬起来，转身对着杨秭归恶狠狠的说：“都怪你！”

一时间所有小孩子都涌到花丛边，爬在地上，开始找琉璃球。

杨秭归甩着手，两三步越过众孩，手伸进带刺的花丛中，用两臂将花丛拨开，抬腿从拨开的缝里跨了进去。

小孩子们都呆住了，看着杨秭归。

杨秭归猫下腰，在花园底下东瞅西望，片刻便面露微笑，将琉璃球捡了起来。

“我找到了！”杨秭归举起琉璃球，朝花丛的北殷云笑着说。

“快点拿出来！”小男孩对着杨秭归喊。

杨秭归复又走到刚刚进去的花丛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勾破。

“出不来了吧！”小男孩得意洋洋地看着杨秭归。

杨秭归小脸气得通红，直盯着小男孩。

片刻，小男孩败下阵来，照杨秭归刚刚拨开的地方，侧踩下去，将花径踩倒向两边。

“出来吧。”小男孩不好意思挠挠头，站在一旁。杨秭归笑着跨腿一跳，又蹦到人前。

“我来教你。”北殷云接过杨秭归手里的琉璃球，复又将琉璃球对着太阳举起来。

“像这样看。”北殷云找准角度之后，将位置让出给杨秭归，小男孩爬在杨秭归身后，北殷游按着石一安的肩膀，其他小孩子纷纷凑上来围观。

“在哪儿在哪儿？”

“我看见我看见！”

“我没看见我还没看见！”

杨秭归一把收了琉璃球：“都别看了！”

杨秭归双手捧上，转身交还给北殷云：“我叫杨秭归，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叫北殷云，是我妹妹。”北殷游凑上来，盯着北殷云手里的琉璃球搭腔。

“你这什么哥哥呀？你妹妹东西掉了，你怎么也不帮她找？”杨秭归小嘴一撅，瞪了眼北殷游。

“这些事怎么能是本王能做的！”北殷游突然抬脸挺腹。

“我看你是个王八还差不多！”杨秭归说完，便对北殷游一阵拳打脚踢，小男孩也跑过来一起上手。

“你是谁呀你？”北殷游被打急了，冲着小男孩吼。

大家也纷纷相问，一齐看向小男孩。

“我叫石一安。”

北殷游瞅准机会，趁大家不备，冲向北殷云，一把抢过琉璃球，将北殷云推倒在地，自己将球护在怀中，跑出几丈远，站定朝着北殷云哈哈大笑。

“快去找你皇奶奶告状去吧！爱哭鬼！哈哈哈！”北殷游站在墙根，学着北殷云的样子举起琉璃球。

就在此时，杨秭归看了眼石一安，石一安看了眼杨秭归。

两人不约而同走向北殷游，一人打前一人打后，两人夹着北殷游，一通乱打之后，又把北殷游按在地上。

北殷游疼的“嗷嗷”乱叫，宫人赶过来驱散围观的孩子，呵停正骑在北殷游身上的杨秭归和石一安，提溜出一截藤条，朝空中甩了几下。

藤条抽风的声音听着都痛。

杨秭归石一安乖乖站好，北殷游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们两个！今晚晚上不许吃饭！廊上站着去！”

杨秭归石一安低头灰溜溜排着队走到廊上，靠墙站在一起，像是俩等待处决的犯人。

“郡主，你怎么在这里？我带你回皇后那里吧，你奶奶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北殷云被宫人拉着手，边走边回头，闷闷不乐恋恋不舍的看着廊上被罚站的杨秭归和石一安。

杨秭归石一安不约而同朝她吐舌头，做鬼脸。北殷云低头一笑，走出了长春宫门。

入夜玉琼宫又来了一拨披麻戴孝的人。他们看起来脸色都不太好，刘燕没有空搭理北殷云，秋红将北殷云交给宫女带走睡觉。

刘燕坐在殿中，左右围着的人，都是黑脸红目，看起来像是要把她活吃了。

“此时要是答应姚伯阳，我们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不能将造反的名扣在留王头上！”

“现在不是造反的名扣不扣留王头上的事！是留王能不能把命保住！”

“如果留王有闪失，在座的各位还有活路吗？”

“那你说怎么办？”

大家看向一言不发的刘燕，等待刘燕拿出个主意。

“就算他死了，也不能是因造反而死，各位请放心。”刘燕当然知道这些人不希望自己变成留王的同党被论处。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

刘燕抬手打断：“是什么意思都不重要，眼下第一不能让留王背上污名，也不能答应拥立明王登基。诸位再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众人哪有什么心思去想办法，一听留王被姚伯阳活捉，都乱了阵脚，又加上明王早就在坊间散播留王造反的消息，留王带兵硬闯不归山，正好做实了传闻。此时都急着跟留王撇清关系，后悔没早跟明王跟前邀功。

“如果有一个人此时能拿出明王唆使姚伯阳围攻留王的证据，那我们不但可以洗清留王罪名，还可以让明王”曲由突然停下，看了眼刘燕。

众人一听，眼睛纷纷亮了起来。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