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都一边道歉一边假意统计死伤,实际上想看看北殷怀有没有死在其中,待见到北殷怀无事,自己也松了口气,又庆幸又不幸。
横竖北殷怀没死,他也没有背上弑君之名,但他为明王也算尽了力,自己和部下的命都不要了,就想为明王清扫一个障碍。北殷怀好好站的,心底对他的仇视,他自然不在乎。北殷怀不过十六岁,更无功绩,大治的功臣稍稍有点居功自傲的,都不会将他放在心上,何况他还有个骄奢淫逸的昏君老子。
在大治的大部分人看来,太后呕心沥血,却被一个昏庸的皇帝将大治弄得民不聊生,普通百姓不会细想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归罪便是挑那个坐在最高的人。
鄂都看完圣旨,见这旨意是发给齐王,忙派人周集齐王踪影。闭月亭已毁,金池内浮尸一片,此时却意外安宁下来,绿衣带着北殷怀先洗漱换了衣裳。
天渐渐亮了,昏暗中北殷怀姚伯阳决定立刻离开金池,前往左部,并且希望能亲自护送他们。鄂都尴尬笑笑,只能答应,心里隐隐开始担心,一旦到达合郡,姚家军定会将他拿下问罪。趁人不备,派亲信急向明王传信。
鄂都这边又是备车又是备马,低头哈腰,杨岩刚出龙潭,可不想再犯虎穴,拉着杨秭归便要回京城。
“你别跟着我了!我不回跟你回去的!”杨秭归左右手甩着,杨岩跟在屁股后面追着。
“我要跟师傅去干大事!”
“干什么大事?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我当然知道,我师傅是女侠!我也要当女侠!”
“呸!呸!呸!什么女侠?你是我杨家的千金,你爹的掌上明珠!”
“我才呸!你快回去跟您的夫人孩子合家团圆去吧!您把我养这么大,也不欠我什么了。”
杨岩一听眼泪立马下来,看了看左右的南宫珉蒋不为:“你们听听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
杨岩捂脸哽咽,把头埋向蒋不为胸前,蒋不为“嗯嗯”向边上一躲,他又转头埋进南宫珉怀里。
南宫珉躲闪不及,抬手欲抚杨岩的背,又觉尴尬,手停在空中片刻又放下。
杨秭归慢慢走到杨岩跟前:“南宫先生,麻烦你把我爹带回去,他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
杨岩一听这话,哭声更大,把南宫珉拉的更紧。
“行了爹,别装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跟你说,那里不是我的家。”杨秭归说着鼻子已经塞住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我就想自己去找找,你能支持我吗?”
杨岩放开南宫珉,低头叹气一笑:“那里怎么会不是你的家呢,有爹在的地方就有你的家。”
刘云前头马车上坐着,回头看着杨秭归跟杨岩抱着哭成一团,一时出神。
曲萧没有犹豫,同刘云上了同一辆马车,刘云在外,曲萧在内。
天已经慢慢亮了,整个天地都浸在一缸淀蓝色的染液里。
石一安骑马跟在刘云身旁,自从他和姚冰卿一起帮刘云挡剑开始,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就算捅破了,石一安一不做二不休,也不藏着掖着了,他嬉皮笑脸靠近刘云,并不理睬骑马走在另一边的姚冰卿:“我一看你有危险,立马就扑上去救你,差一点被烧死,这够意思吧?”
刘云面朝前方,目不斜视,不想搭理石一安。
石一安吃了瘪,心有不甘,急向前跑了两步,突然一拉马头,停在刘云马车正前头。
刘云尚且反应不及,何况拉车的马。马突然一阵急鸣,刘云急勒紧缰绳,北殷凛被绑在车上,只有脑袋跟着车身东倒西歪。
好在马车车速不算快,车身后仰之后,又重重落在地上。
刘云气急,一扔缰绳,跳下车,走到马头,将石一安一把从马上拉下:“想死你就死一边去!”
刘云说完转身轻抚拉车的两匹马头,转头又恶狠狠瞪了石一安一眼。
石一安心下生气,也不辩解,径直走向马车。二话不说,跳上车头,一屁股坐在马车边上。
“你干什么?”刘云大步迈过来,怒向石一安。
“你骑马去!”石一安也没好气,斜着脸不看刘云,半晌见刘云无声,又补了一句:“我赶车。”
刘云轻哼一声,皮笑肉不笑,看着石一安只觉无奈。
“你骑马去。”石一安内心歉疚,自然强硬不起来,勉强挽着面子,拉起缰绳,让马车又走起来。
刘云站在一侧,突然想笑:“你这又是何必呢?”
“让你骑你就骑!我的事你少管!”
石一安甩缰绳走开,刘云站在原地只觉得石一安真是说风就是雨,一阵一阵莫名其妙。
“他是担心你。”王行骑马慢慢靠近,笑着对刘云说。
“他担心我?”刘云眉毛抬起,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王行没有继续解释,刘云拉过石一安的马骑上,还是赶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哎,造孽呀!”王行望着马上的刘云,和距刘云最近的石一安不由叹息。
“怎么了?”桃虎上前。
“你说如果刘云嫁给一安怎么样?”王行突然转头认真问桃虎。
桃虎直坐在马背上呵呵傻笑。
“你笑什么?”
“刘云姑娘又不瞎。”
桃虎的话逗笑了王行,王行低头轻“唉”了声:“说的也是。”
太阳缓缓升起,照亮了每个人的脸,也让一路赶车的醉汉看清了眼下的状况。
他们又困又渴,肚子也跟着叫上了,纷纷抱怨,勒马停车,横七竖八倒在路旁草地,撂挑子不干了。
北殷凛此时心中窃喜,不止因为醉汉们在给他拖延时间,更是因为他们马上就要进入不归山。
不归山,寸草不生,两面绝壁夹出一条羊肠小道,行百里无一开阔出口。借着天险,历来土匪出没,危害一方。
北殷凛自然是认识这山头的霸王,遂也装起了浑身不适,哼哼唧唧让石一安看看他的腿是不是已经烂掉了。
“你这腿怎么回事?”石一安捏着两指,挑开北殷凛大腿的衣裳,看着血凝在绑着的白布上,咂嘴问北殷凛。
“还不是那位干的好事。”北殷凛朝刘云挑了挑了下巴。
“那就是活该!”石一安一甩撩起的衣摆,瞬间没了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