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历史只是一知半解,扶苏仍是知道这件发生在燕昭王时期的大事——乐毅伐齐。
乐毅由魏入燕后,得到了燕昭王重用。周赧王三十一年,齐兴兵灭宋,天下愤然。燕昭王拜乐毅为上将军,举兵伐齐。乐毅联合秦昭、韩、楚、魏五国兴兵共讨,齐愍王大败亏输,自己更身死于楚将手中。
此后,乐毅连下齐七十余城,齐国被灭,只剩了莒、即墨两座孤城。乐毅随即颁布一系列安民之策,使齐民安居乐业,俱都愿归顺燕国,楚国也接机攻占了不少城池土地。
田单困守即墨孤城三年,直到燕昭王离世,由一向嫉恨乐毅的燕惠王继任。于是田单以反间计迫使乐毅逃赵,又以火牛阵大破燕军,一举复国。
扶苏明白,此时张苍献计伐齐,当是要重复乐毅故事,但他有一点不明:“当日五国伐齐,是因为齐愍王无道,攻灭宋国以致天下汹汹。如今齐王虽无大功,也无大过,当以何罪伐之?”
“孟尝君田文,天下共仰,却为齐王所嫉,客死赵国,就连封地薛,也在身后被齐魏所灭。”
倒不是不行,扶苏略微点头,至于为什么几十年后,孟尝君骨头都要腐朽了才为他复仇,这就不是重点了。
张苍见扶苏意动,接着道:“齐王建继位,齐国由君王后摄政,趁着楚国为大昭大败多次,不但收复了失地,而且攻入楚国多次,多有掳掠攻占,两国本就有嫌隙。如今若是与大昭结盟,得到我国的支持,又有燕国相助,楚王怎么会不想报复回来呢?”
“燕国弱小,又怎么会愿意进攻齐国呢?”
“燕国与齐有灭国之仇,不共戴天。何况燕国弱小不假,可是楚国与昭国强大啊。”
扶苏一下就明白了张苍所打的如意算盘,这是在玩空手套白狼。先告诉楚王,燕国愿意兴兵相助,再告诉燕王,楚国愿意出兵伐齐。两国都以为得到了对方以及大昭的支持,可实际上大昭只是要他们都忙起来,无法阻碍灭赵之战。
这张苍,看着浓眉大眼的,没想到却如此奸猾,这放在后世妥妥的就是个诈骗犯啊。
至于如何让燕王配合……
蒙毅正磕着瓜子听得开心,突然发现无人说话,都盯着自己看,哀叹自己果真是忙碌命,刚才把巴寡妇清的情况打探清楚,这就又要跑去送信给此时已到了大梁的甘相。想他堂堂中书郎,王上近臣,还暂领了黑冰台,怎么就沦落成个跑腿的了?
叹气归叹气,蒙毅还是站起身来,先向公子与众人作别,然后拉开褡裢,将剩余瓜子一股脑倒进去,才在公子嬉笑怒骂声中快步跑了。
扶苏看着梅姨忙着去打扫刚用来扔蒙毅的瓜子皮,对她歉意一笑,又对张苍道:“张御史果然好谋算。接下来我们就来安排一下刺杀之事吧。”
张苍已经认了命,不再纠结纵横士与否,与百里俜共同开始为公子谋划接下来的详细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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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门关。
大雪已停,铲雪之事却还要继续。
收到密信之后又过了三天,赵灵儿每日都翘首以待,只是一直不见动静。密信自己已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信上面没有提到具体时间。“不日”是哪一日啊?
起初收到密信后,对吕梁的夸赞如今早已变成了怨念,只觉得这人办事也太不细致了。她却哪里知道,斩将夺关本就是要寻机行事,哪里是想何时就何时的。
若是不能杀死司马欣,就凭那些俘虏好不容易藏匿起来的破烂兵器,就算一时夺了关门,在有指挥的反扑之下,也不可能守得住。
然而,此时的司马欣却并不在荆门关,而是连夜秘密赶赴正与吕梁连番大战的司马靳大营。
司马靳黑着脸回到大营,心中烦躁,连战不下,这吕梁就是个乌龟。晋阳城墙不高,但是守军众多,无论他怎么叫骂又都坚守不出。想学白起绕过晋阳吧,吃了一次亏后的赵军猴精猴精的,前几日还假装上当,放过了他的前军,然后冲着运送辎重的后军就是一顿乱捶。损失了大量物资的司马靳就更没办法孤军深入了,断了粮草的军队别说支援白起了,怕是没到邯郸就自行溃散了。
一肚子气没处撒的司马靳回了自己的大帐,就见司马欣正笑容满面地傻乐。
司马靳洗着手,本不想搭理这个同姓却不同族的同僚,可看他好像不想走的样子,只好擦了把手,问道:“你不好好守关,跑我这儿干蛋?”
司马欣对这个国尉孙子的暴脾气早有准备,此时也不翻脸,只是笑容冷了些:“我来给将军送礼。”
司马欣此时只是个都尉,目前归司马靳节制,因此对这个背景通天的粗鲁上司即便心有不满也不会放在面上。
司马靳闻言眉头紧皱,愈发不耐:“我大昭从不搞这些花头,你那套送礼的把戏还是收了为好。”
司马欣本是楚人,但年幼时便到了昭国,历任县令、长史以至如今年纪轻轻的实权都尉,极擅钻营。但因为楚人的血统,经常被昭军中的“老昭人”势力排斥打压,常有愤恨。
此时听了这位用兵不见章法,却因为身份背景,一出仕就能窃居高位的平北将军贬低言辞,眼中恨意一闪而逝,依旧笑道:“这份大礼非金非玉,而是两个人。”
“休要遮遮掩掩的,痛快点说话。”司马靳连战连败,眼看好友白起战功卓著风生水起,自己却连个参将都拿不下,早已怒火中烧,哪里听得进司马欣的故弄玄虚?
“将军莫急,这两人就是晋阳城头的吕梁,以及荆门关里被将军关着的长平公主。”
司马靳正在脱甲胄,闻言一愣,“长平公主?”
司马欣呵呵一笑,上前帮助司马靳脱下甲胄,再将一头雾水的将军劝着坐下,这才缓缓开口:“那日,我接过将军守关之任时,将军曾对我说过有个俘虏身份不低,且是个女子。”
“不错,我还关照过你要把她单独看押,还要继续以男装示人,以免引起士卒歹意。”司马靳自然记得这回事。
司马欣连连点头:“将军仁厚,颇有古风。”即便司马靳早知此人善于拍马阿谀也不由自得一笑,司马欣见状继续道:“于是我不但照将军所言特别关照于她,还给她戴上了铁质脚链。”
“这是何意,你担心她逃跑?”
“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为了彰显她的身份特殊。”
司马靳为人粗犷却不愚笨,闻言恍然大悟:“守株待兔?”
“不错。正逢大雪,我借口铲雪,把她与其他俘虏一同放出,给他们接触的机会,然后紧密监视。
“果然,不数日,就在她被看押的临时窝棚旁抓到了一个被收买的兵士,从他身上搜到了一封密信。
“我原本以为只是这些俘虏为了逃回赵国后获得封赏才来救人,却没想到钓出了一条大鱼!”
司马靳疑惑接过司马欣递上的密信副本,一看之下先是大惊,随之就是大喜。
司马欣见司马靳欣喜不已,面上陪笑,心中却越发鄙视,如此一个身边的大礼却一直视而不见,果真是蠢才一个。就连那个所谓的军神白起,想来也不过尔尔,还得靠自己才能解开礼物的封装。
司马靳从狂喜中渐渐冷静下来,问道:“赵军那些俘虏如今如何了?”
“未免打草惊蛇,并未大动作,只等将军示下。”
司马靳对这个不贪功的属下有了几分满意,看来白起说这人奸诈无义,为私利不惜卖国的评价,或许有些过了。“将他们全部秘密运出关,就地杀了,然后命兵士装作夺关,引吕梁上钩!”
“将军英明!”
司马靳哈哈大笑,司马欣自然也跟着陪笑不止。
司马欣送上大礼后,并不多停留,在司马靳亲自送出营门后,带着几个亲随便连夜往荆门关回赶。
“都尉就这么将如此大功拱手相让吗?”
一名亲随愤愤不平,“若不是都尉妙策,司马靳如今还在跟吕梁死磕,到时候被断了后路都不知道。”
司马欣冷笑:“这司马靳虽然是个蠢才,但好歹是国尉的亲孙,又一向与长公子交好,不能得罪。何况如此大功,我一个人也吃不下,不如分出去一点,还能得个人情,何乐不为。”
“都尉深谋远虑,令人敬服。”
司马欣哼了一声,并未接话,心中却大为受用。
如果不是出身寒微,他如何能蹉跎岁月,却连个将军都不是?眼看那些出身尊贵的愚人占据天下,他时常忿忿不平。
回到荆门关,司马欣第一件事就是命令军士将除了赵灵儿外的所有赵军战俘从睡梦中叫醒,集中关押到一处早已准备好的营圈中。
看着赵军俘虏在火把下一张张惶恐不安的面容,司马欣嘴角微笑,随意挥下高举的右手,然后转身而走,对身后赵人在大昭弓箭激射下的惨呼充耳不闻。
接下来,就是拆开第一份礼物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