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还是不退?
这是摆在项燕面前的一个大问题。
全军押的情况下,主力阵容被扶苏以魏武卒为框架的重步兵队伍死死拖住,而最值得信赖的项氏私军又在项荣的领导下肩负着阻挡乱军的重任而无法回撤。
如今,围绕在主将项燕身边以充当护卫的,便只有肩负护卫主将之责的亲卫三万余人。
若是不退,虽然对亲卫的不俗战力有着信心,但在如今突然而来的四面环敌之中,这样规模的护卫能否确保周全,还是未知之数。
若项燕一旦失手被擒,不单是北方战局势必会迅速糜烂,整个楚国的形势在失去了半数野战战力之后都将急转直下。
这是项燕无法承担的后果和风险。
但是,退后同样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虽然西门军溃的消息令人担忧,但有项荣坐镇,想必暂时不会影响到中军。
而且虽然看似主将被兵锋直接威胁,但实际楚军在战场的优势地位依然是压倒性的。
唯一值得警醒的,其实只有那支数量未明的,已经通过齐国水师出乎预料的援助而顺利渡河的骑军。
倘若此时全军后退,即便项燕有信心能够在后撤途中保持士气不溃,不至于为敌军衔尾追杀,但就战略层面而言,只要一退,就意味着项燕坚持的,全力北先击溃兵力最为弱势的联军的战略,将彻底宣告破产。
因为只要此时后退,就意味着这几日里费尽心力所形成的,对留城的压制力就将荡然无存。
士气一泄,要想卷土重来,一进一退之间所耗费的,便不再只是短短几日了。
而这几日的蹉跎,将来都是要整个楚国用鲜血来还的。
项燕已尽显老态的脸难得得表露出了气盛之意。
令许久未饮血的老伙计再次锵然出鞘在手,项燕胸中久违地涌现出了壮怀激烈。
项燕虽老,仍可饮血。
“亲卫队列阵,随我冲锋。”
为老将的意气所感染,身为军中最精锐,却难得阵的亲卫军团,同样爆发出了强烈的战意。
将士们或持剑撞击盾牌,或以长矛杵地,以并不齐整,却豪迈震天的战号向主将致意。
“大楚!万胜!”
“大楚!万胜!”
士气可用。
“大父何往?”
眼看爷爷翻身马,项籍等着看来有些渗人的眸子疑惑发问。
摸了摸在被侍卫抱在怀中的孙儿的小虎头,项燕坚毅的目光中透着无限慈爱,“大父要去为大楚杀敌。”
“籍儿也要去。”
项燕哑然失笑,本想一口回绝,但见到项籍眼中的郑重其事之后却改了主意,“籍儿壮志可嘉,不妨去帮你三叔驻守彭城如何?”
被项籍稚嫩却激昂的请战所鼓舞,项燕胸中的豪情更是直冲云霄。
而此时,正是赵括与蒙毅二人分别率领了骑步两军列阵完成,开始向着项燕大纛所在的中军迈进之时。
一方是老将聊发少年狂,一方是两位少年英杰准备发起挑战。
两军在各自鼓点号角命令下,迈着整齐的步调逐渐靠近,终于在相隔三百余步的距离相互发起的冲刺。
此时不需要任何多余言语。
从主将到每一个士卒,人人都知道在这块战场的胜负,将直接影响战局的走向。
项燕胜,则可挟带胜利之威顺势攻城,留城在士气衰落之际必然会被一鼓而下。
反之,若赵括胜,则主将被败,甚或生擒的楚军一方,必然会全线崩溃,留城之危势将迎刃而解。
由于都不具备强大的远程攻击力量,两军不约而同地放弃了战前的抛射,而直接选择了短兵相接。
事到如今,已没有转圜余地的两军面前,都只有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条路可走而已了。
同样不约而同的是,两军指挥都选择了以剑盾开道,而将骑兵放到了两翼的位置。
刚刚列阵完成的赵括军,立刻就面临了老将项燕毫不留情的进逼。
项燕的用意很明显,他显然是想趁着来犯的齐赵联军立足未稳之际,以果决的强势进逼,将他们重新逼到水里去。
楚军的优势在何处,项燕比谁都清楚。
第一点自然是兵力占优。即便是被偷袭,项燕军的数量比对来犯的齐赵联军,也略有胜出。
而第二则是指挥统一。
要想将刚刚接手的兵团捏合成一个整体,使其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而不会在突然而来的军事行动中零散,需要主将强大的威望。
而这一点,项燕不认为对方一看起来就年轻得过分的小将能够做到。
为了保证扶苏的绝对指挥权,昭国显然不愿意让各国将自己的老将安插进联军之中。
而没有老将坐镇的恶果,就是缺乏经验以及聚敛军心士气威望。
而这一点,如今就显现出来了。
项燕、王翦、李牧这样的老将,可以仅凭三言两语就提振军心士气,或者仅是他们的出现,就足够手下哪怕是陌生的士卒效死。
但没有足够战绩拿得出手,用以换取士卒信任的小将却做不到。
就算某些小将天赋异禀也没用。
因为这其实与能力无关。
昭国将要为他们对指挥权的贪心而付出代价。
看到项燕果然来势汹汹,赵括与蒙毅相视一笑,似是早有预料。
“果如马服君所言,项燕小瞧我等,必会正面举大军来犯,要将我军再赶回船去。”
“其实早在其人围困留城而毫不留阙之时,便可看出项燕自恃宿将,而对我等的轻视了。”赵括并无得色,简单地回应了一句之后,便继续快速指挥安排着稍后的作战。
项燕认为赵括无法将整支军队统筹在一起如臂指使,其实并非全是轻视。
赵括能力不弱是不假,可就如项燕设想的那样,刚刚接手一支还不到一刻钟的军队,除了声威厚重的老将,谁也做不到令下号令一统。
但项燕所没有料到的是,赵括就从来没想过要将号令统一。
“蒙毅,领两千胡服轻骑往右呈凤翼散开。”
蒙毅自无废话,当下领命而走。
这是第一部。
两千胡服轻骑每人都挂满了两大箭壶的羽箭,更是得了严令要在最短时间内将其全部射空。
此时早不是藏掖什么的时候了。
“田楷,领三千轻骑,为我军护住左翼。”
田楷便是奉了齐王之命前来救援扶苏联军的齐军指挥,此时得令之后
总计不过五千的所有骑士,都被赵括撒了出去,竟是一兵一卒都没给自己留作突围后手。
而之所以要让田楷多领一千,则是因为对面项燕将主力骑兵放在了自己的右路,显然是想以此冲溃己方一面,引起士气溃败。
以守对攻,自不是什么妙棋。
而是堂堂正道。
要让彼此陌生,却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几支军队相互支援打出妙招来,并不现实。
赵括虽然自傲,但绝不会犯这种错误。
田楷领命而走后,留给赵括的,就只剩下了两万步卒。
“剑盾最前,长矛居后。”
同样盾前矛后的阵型,赵括从前到后,直到泗水边缘,共摆放了五道。
从最前只有两千到最后的六千,每一道都比之前密集了些许。
这两万人,就是给项燕军准备好的铁毡。
而要将楚军这块生铁捶打在铁毡之的那杆重锤。
还未出现在战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