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这个犟老头。
尉缭子的死犟脾气已经是人所周知的了,此时不少人都在等着尉缭继续硬挺下去。
一些不怀好意的,甚至还在等尉缭自行出糗。
不过,让他们失望了。
在王上问过之后,尉缭子竟是很干脆地拱手答道:“没有了。”
然后,便很是洒脱地重新走回了队列中,双手拢袖,面容平静。
无论是等着看笑话的,还是默默为他捏一把汗的人,此时都有些诧异,这还是那个脾气死犟的老头吗?
扶苏自然是后者。不过此时并不是询问的好时候,只能等到退朝之后再找机会问上一问。
既然国尉都已经转变了立场,那么伐魏的战略在朝堂就失去了所有的支持,伐赵一事便如此定了。
此后便是国尉府与上将军商议具体出兵事宜,倒是不用在朝会上继续深谈了。
毕竟朝会只是一个捋清战略部署的地方,而不是处理具体事务的。
接下来的议题是关于外交的。
因为方才白起提及了匈奴对于赵国攻略的影响,外交方面第一个提到的,也受其影响转到了匈奴身上。
典客令嬴启出列奏对:“日前,匈奴来使请求议和。典客署认为此事按律应由边关将领自行裁夺,故而置之不理。如今看来,匈奴事务或许与攻赵战略有关,故而请王上定夺。”
嬴启原本的目标,当然是王绾升任右相之后给他留下的御史大夫一职。
然而由于一些原因扶苏与李斯的反对熊启去朝之后,王上并没有重新设立的打算。
而宗正之位在老族长嬴白还未有离职打算的情况下,也同样不是嬴启能够企及的。
于是从蜀中立下战功得以重回中枢之后,嬴启便只能暂居典客令之职。
虽然典客令也同样位列九卿之一,典客署更是掌管了外交的重要部门,然而实际上,典客令这个职位是有点尴尬的。
原因就是甘茂这个人的存在。
身为外相,甘茂自然有权管理大昭的对外事务。这也是为何典客令一职,长久以来在大昭都是空置的,一般典客署的事务都是交由典客中丞来维持的。
而典客署的管辖范围其实也并不大,大国之间的博弈他们自然是参与不了的,而边境小国之间的摩擦又往往会交由当地的驻军长官负责。
于是典客署就沦为了大型驿馆的存在,往往只能负责暂时接待一下外国来使,实际上的权力是很小的。
这当然也是扶苏对于嬴启建议胡亥继任蜀中郡守一职的反击。
如今看来,还是卓有成效的。
而典客署对待匈奴使者的行为,让扶苏有些啼笑皆非。
对匈奴来使如此慢待,甚至觉得连让典客署处理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的举动,或许只有大昭才能这份底气。
但看大殿之上众人的表情,似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如果不是方才白起提到了匈奴的影响,恐怕匈奴来使还是不会被在朝会上提起。
“那就议吧。”王上点头首肯,然后问道:“司马靳打到哪儿了?”
闻听王上垂询,负责统领全国兵力的国尉尉缭子自然出列回答:“回王上,日前司马将军曾有战报,说是已经接近匈奴王庭。”
这一下,包括扶苏在内的众将才开始有了惊奇。
没想到啊,司马靳这随便一打,还真给他打到匈奴腹心了。
难怪匈奴这么着急着要来求和了。
以冒顿现在岌岌可危的态势,要真的再被司马靳把王庭给端了,就等于彻底失去了能够凝结各部族人心的最后一个象征物。
那再想要一统匈奴各部,无疑就是痴心妄想了。
即便再有可能,也要多耗费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时间。
要知道,建立这个王庭,可也耗费了头曼数十年的光阴。
人心的凝聚,本就是一个漫长的历程,一代人的时间已经算是很快了。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要不要再加把劲,直接把王庭给他端了?
如此一来,未来数十年的时间,中原都不必将视线转向草原,担心那里突然传来数十万铁骑的震耳蹄声。
“已经入冬,草原气候太过恶劣,此时再要进军,难度实在太大,不如适可而止。”
有人因为气候原因建议接受求和,放弃攻破王庭的可能。
但这种有灭自己威风之嫌的论点,在大昭朝堂显然不是主流。
“何谓适可而止?此时正是一鼓作气直捣匈奴王庭的好时机。方才前将军不也说过,赵国有可能在危机之时勾连匈奴外族为祸华夏吗?”
宜将剩勇追穷寇,才是大昭军人的作风。
这两种说法,就是当前大殿上两派所持有的观点。
“白起,你怎么看?”
既然是白起提及的话题,王上自然是先要问询他的意见。
“臣也认为,此时强要攻占王庭,并非是最佳之选。”
出乎预料的是,一向是主战派先锋人物的白起却似乎并不赞同攻占王庭的激进举动。
“一个,就是如同之前羌瘣将军所言的那样,草原上的苦寒,是中原人难以想象的。如今不过是十月,草原就已经滴水成冰,若是战事拖延到十一甚至十二月,到时候的草原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呆得住的。
“第二,匈奴王庭并非如同咸阳城这般固定不动的。匈奴是游牧民族,其王庭也会随着四季迁移。故而司马靳虽说已经离王庭很近,但他究竟离得多远,其实还是未知之数。如果坚持要打,那么势必会将时间拖延到草原最冷的时节,到时大雪封路,远征军便危险了。
“其三,赵人在难以抵抗之时勾结匈奴,可能性很高。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冒顿会愿意南下。
“冒顿此时更应该做的,并非是挑起与大昭的战事,而是应该压制其余不忠于己的部族,让单于这一头衔实至名归。若是贸然与我国开战,冒顿所要经受的风险太大,然而获胜之后所能得到的东西又太少。”
白起一番剖析,令众位将军纷纷低头沉思。
的确,一劳永逸地解决匈奴自然是好,但是考虑到成本与收益,显然此时匈奴的状态已经不足以威胁到大昭将来的伐赵战略。
那么当次之时见好就收,不但可以免除远征的劳苦,同时也不满足了战略需求,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