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扶苏带人远赴北方边境,为了明年开春的伐赵大计而展开与匈奴的和谈之时,赵国这边同样也没有闲着。
但两国的不同之处在于,昭国的计划是对外的,而在赵国这里,计划却都是对内的。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赵**政两界的中高层人员中,因为贪腐、渎职等各类罪行而被下狱的,就多达十七人。
整个邯郸城人人自危,唯恐被“青衣”中人抓住了把柄。
青衣,可谓是这两个月里,在邯郸城中最出风头,以及最为人忌恨恐惧的组织了。
这个由宠臣郭开组织起的,由城中游侠儿与地痞无赖为主要组成成员的组织,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接受,或者自行举报了一个又一个高官。
罗织罪名,抄家灭门,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这一日,邯郸城空飘扬了三日的浩荡大雪终于渐渐停了。
白色的云朵遮住了正午的太阳,又吹起一阵掠过全程的寒风,让整个城市更显萧索。
已经没有几家商铺还开门营业的街道,此时走来了一支奇怪的队伍。
这支男女老少皆有的队伍里,人人衣不蔽体,冻得口鼻通红,显然是被人直接从睡梦中拉下床,连件衣服都没给时间穿的。
而押解他们的,正是身着青色外裳,被人以“青衣”代称的“忠义军”。
对君尽忠,对百姓尽义,是他们的所谓宗旨。
往日里,遇这种被抄家的高官家眷队伍,邯郸居民与闲汉们,自然是要驻足观看并多加品鉴的。
毕竟是王惩治的贪官污吏,骂两句,扔几片烂菜叶去,也能赢个喝彩。
更何况,那些往日里难得一见的大小姐们都被锁链捆着,难说过几天就能在勾栏里见着,更是让闲汉们挪不开眼睛。
然而今日,却少有人看热闹的。
就算有几个稍稍停下来看了两眼的,也都被旁人劝了去。
虽然的确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衣不蔽体,被锁链捆住的双手尽力想要遮住重要部位,却仍然露出了大片惹人遐想的雪白。
但除了片刻的同情眼神以外,邯郸人竟是人人紧闭门户,不愿意出门看这样的“风景”。
旁人不敢说,但这一位,绝不是那些“贪官污吏”。
或者也是因为,最喜欢这样“风景”的人们,此时都已经靠到了最近前。
“青衣”,或者说“忠义军”,本就是由地痞闲汉组成的,此时得以用他们的脏脚跨过往日里连看都看不到顶的门槛,将那些仿佛生在云端的小娘们狠狠踩在脚底。
这让他们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而对于让他们能够如此行事的大恩主,“忠义军”显然是忠义两全的。
他们的恩主当然不是赵王,而是郭开。
但虽然有雪白的“风景”可看,从清晨一直看到午后,也足够腻歪了,闲汉们竟都失去了以言语,乃至少许动作去骚扰家眷的兴致。
“犬哥,咱们从早一直带着这些人游城到现在了,这肚子里连口进项都没得,兄弟们都饿得眼睛都花了,咱还要转悠到啥时候啊?”
被称为“犬哥”的,显然是他们这群人的领头人,听到小弟发问,犬哥没好气地道:“老子也没吃东西呢!”
看到犬哥发怒,发问的小弟缩了缩脖子,“那咱要不先找个地儿填填肚子?”
“填你大母!”犬哥怒不可遏地给了这小子一个板栗,“头发话了,要咱们拉着这群人。”犬哥伸手指了指身边被锁链捆在一起的众人。
看到被自己指到的众人无论是谁都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手指,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让犬哥极为满足,“带着这群人游遍全城,从早到晚,一刻都不能少了。”
“为啥啊?头是怎么想的?犬哥您消息最灵通,给小子们透个底呗?”
“是啊犬哥,您就说说呗?”
“哼,”被小弟们一捧,原本是个三流游侠儿的犬哥得意洋洋,“为啥?还不是因为咱们今次抓的这位,来头不小。”
“来头不小能咋?”小弟用一根手指擤了道鼻涕,不屑道:“这月来抓的人,哪个来头小了去?”
说起这月余的“丰功伟绩”,犬哥的腰板也硬了些,“话是不错。可是今天这位非比寻常。”
犬哥说到这里,竟也压低了声音,“这位,可是王的叔叔!更要命的,他还有一位了不得的至交好友!”
小弟也是头脑灵活的,立刻明白了犬哥的意思,眼神放光道:“那头的意思是,用这些人,把那位‘至交好友’给引出来?所以才让我们带着人绕城转圈啊!”
“你小子,还算有点脑子。”犬哥笑着喷出了一个白汽,又拍了对方的脑袋一下,不过这次的拍打就显得亲昵了些。
“那咱们这点儿人,那位要是真的来了,咱们挡得住吗?”小弟一想到那位的大名,竟是没忍住抖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冻的。
犬哥也沉默了片刻,良久却又裂开大嘴,露出了利齿——或许这也是他被称作“犬哥”的原因,冷笑道:“就算那位在战场是无敌战神,但在这邯郸城里……”
犬哥啐了口唾沫在雪还未化开的地,戳出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窟窿,“他也不过是一个了年纪的老头子而已,怕个卵!再说,也用不着咱们。”
小弟还要再问详细,犬哥却摆摆手,不愿多言了。
再说下去,就涉及“面”的安排了。
就算喜欢显摆自己的“消息灵通”,但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锻炼出来的一些寻常的智慧,也让他至少明白什么话可以拿来吹嘘,什么话却要死死咽在肚子里。
小弟白了犬哥一眼,显然对这种说话不说完的行为表示不屑。
然而此时队伍前面突然出现的一阵骚动又迅速将小弟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同样被吸引了的,还有犬哥。
“终于来了!”
犬哥的笑容中充满了让人心悸的血腥味。
在队伍前方,一人身穿白衣,只以一杆长枪,拦下了整支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