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当宫里派来传召的人在康王府门口看到三位主子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也是吓了一跳。
“张侍郎敲的是登闻鼓,这冤屈可得给他解了,越早越好,小公公你说是吧?”要在往日,康王是鸟都不会鸟一下这帮宫里的小太监,不过现在这不是在大门口么?旁边的人最好听了去,然后到时一反转,惊掉他们的下巴。
虽然,还有一层更大的不可说的原因是,这三位其实是想速战速决,然后直奔皇帝赏赐的田庄。为此,早上季雨菲都让白流苏她们把干粮装上了车,当然,为了防着三公主,干粮装在丫鬟那辆等候在宫门口的马车上。
这次进的不是御书房,是个比较大的看着比较正式的宫殿,反正季雨菲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宫,门口那牌匾上的字她也没认全。这一点她也不是很在乎,只要她这原身不是多才多艺女,季雨菲觉得自己的人设就不会崩。
进去一看,两边的父子档竟然都已经到齐了,张妃和二公主的母女档也到了,旁边还站着一个武官模样的老头,季雨菲估计,应该是守城门的大领导。张府管家之类的,自然不可能进到这宫里大殿,有口供就行了。
皇帝看他们仨进来行了礼,就免了礼赐了座。康王打头,走到了护国公那一侧坐下,反正对面张侍郎旁边已经坐着张妃母女了。
皇帝看了看泾渭分明的两边,打算开始问话。
谁想三公主却在这时候忽然站起身走到殿中,看着无比诚恳地跟皇帝又行了个礼:“那个田庄我们打算等下就去住几天,谢谢父皇!我非常开心,谢谢父皇!”说完还朝他咧了咧嘴。
皇帝似乎也没料到三公主会这样,愣了一下,然后才淡淡地点点头说:“喜欢就好,不用多礼!”不过,从季雨菲的密切观察来看,皇帝还是很吃这一套的,三公主又做对了。
同样愣住的还有张妃母女,看来她们并不知道此事。尤其是二公主,在听到三公主说“田庄”后,脸色都变了,瞬间打算起身。还好,张妃的政治素养比较厉害,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团扇打在了女儿的手上。
二公主接住了团扇,回头看了下张妃,便恨恨地忍住了。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皇帝收回目光,朝底下坐着的那位身材高大的武将示意:“刘爱卿,你给大家说下情况。”
“是,陛下。”这位刘爱卿看着年纪有些大了,不过估计是武将的关系,声音却很洪亮,站起来走到中间,朝两边的人拱拱手,便开始对着皇帝的方向躬身叙述:
“臣昨日接到旨意,即着人往五城兵马司抄取北城门昨日午时至未时城门录,并与昨日当值城门吏逐一对照,发现昨日午后并无马车被撞事件记录,倒是有一马车侧翻事故,无事主名字,经时辰验证,应为学士夫人所乘坐马车。臣便让北城指挥查验当时情况,据悉,马车侧翻之事,城门口几位昨日午后当值士兵有目共睹。张老夫人当时所乘马车侧翻在地,张府管家等人去追赶踢翻马车之人,当时也确有百姓耳闻;另,有不少百姓声称,事发前后见一披发女子,身穿非我朝红衣装束,骑一黑马从北城门快速而过,不过经问询,并无人亲眼目睹该女子踢翻张府马车。臣这边的情况即是如此,请陛下明察!”
季雨菲悄悄问旁边坐着的康王:“父王,这谁呀?”估计是个高官,这么不卑不亢的,先了解一下。
“这是兵部刘尚书,管着五城兵马司的。”康王悄悄地回答女儿。
怪不得,兵权在握呢,而且这一番说辞,有据可查,也无偏袒,看来应该不是张皓然那边的人。
当然,这并不表示张皓然无话可说。
皇帝听完,刚往下面扫了一圈,那边的张侍郎就颤巍巍地出列了,这次倒是没让他儿子扶着:
“请问刘尚书,您刚才是说,当时城门口百姓所见,这胡女是纵马快速出城?”
不错,张皓然,逻辑学得不错,季雨菲在心里暗搓搓地想,快速出城么,也不能说没踢倒马车,也许是还没等马车翻倒,黑马早就跑远了。老百姓们也不会一直盯着马车看,自然是不可能看到现场实况。
“不错,老夫这里有当时百姓口供,陛下请看—”皇帝旁边的王洪发便赶紧下来接了过去。
皇帝大致看了一眼,便看着大家说道:“如此看来,到现在为止,此事有两点存疑,一是这胡女身份;二是张府马车是否为这胡女所骑马踢翻,诸位爱卿同意否?”
众人自然躬身表示同意。
皇帝便又道:“既如此,只要找到这胡女,此事便也就一清二楚了。而关于这骑马胡女,”皇帝顿了顿,“张侍郎说是谢家所养胡女,而三公主自称是胡女本人。”
“什么?!”发出这声音的是刘尚书,也是,哪怕年纪大定力够,但这巨大的反转,还是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好在刘尚书的资历还是挺老的,瞬间便反应了过来:“陛下恕臣失仪。”
“无妨,三公主之事,确实令人惊讶。今儿当着诸位卿家的面,朕问你,三公主,你可有法子自证?”
三公主在昨晚又被季雨菲梳理了一番事情的经过,因此面对皇帝的问话眨了眨眼,很干脆地接了句:“可以啊。”
那边的张天成,本来耷拉着头无精打采地站着,一听三公主的话,倏地抬起了头看向她。
“哦?说来听听。”皇帝眯起了眼,却一副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季雨菲心想,看来皇帝昨晚也“彩排”过了思路,而今儿这事情走向是按照他的思路发展的。
这么一想,季雨菲觉得就更轻松了,三公主再不招皇帝待见,好歹也是嫡出公主,皇帝总不能让皇家被打脸吧?何况昨儿皇帝还给了赏赐呢。
“这很容易嘛:一,我去骑大风给大家看看,大风就是那匹黑马,就按昨天那个速度;二,我穿着昨天那件衣服在城门口给大家辨认下,那个什么城门口的士兵啊,还有你的管家啊,都去看好了。”说完了,三公主就很认真地转头看着张侍郎。
刘尚书的嘴张得大大的,惊讶地看着站在中间的三公主。这,这是皇后所出的三公主?这是养在太后娘娘跟前的三公主?这些年,慈宁宫里发生了他们这些臣子所不知道的事吗?而且三公主不是说前几天在太液池里落了水?这,这难道是落水后的变化么?
一时脑内起了波澜,刘尚书在无风的殿内凌乱了。
“阿宁,你确定,你要穿着胡服去城门口骑马?”二公主发了声。开弓可就没了回头箭哦,到时可别成了笑话。
“对啊,不然没办法证明啊。”三公主看着她认真地说。而且越快越好,我们等下还要去田庄呢,田庄有吃不完的果子。对了,就直接骑马从城门口出发吧!
于是越想越兴奋的三公主立马站了起来,朝皇帝说道:“父皇,我们马上出发吧,我骑马给大家看,我已经把衣服带来了,就放在外面的马车上,大风也等在那里,我换衣服动作很快的。”要不是季雨菲死活拦着,三公主本来还是打算把那件胡女骑服穿在里面的,说那样速度更快,外面的衣服一扯一扒拉就行。
又不是打仗逃生,换件衣服又不用花很长时间,季雨菲只好又苦口婆心地解释了一番才成功地劝阻了三公主。
刘尚书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来对了,本来昨天接到旨意,他还觉得这张侍郎一家简直是恃宠而骄,闲着没事干,皇帝还让自己这个兵部尚书亲自去查看。谁想这事居然牵涉到三公主,而且这三公主居然还是个,呃,等下看吧。刘尚书暗暗下定决心,除非皇帝赶人,否则他就要腆着脸一直围观下去。
皇帝对三公主这猴急的样子也感到很吃惊,不过毕竟昨晚也想了各种可能,因此也不算没有准备:“阿宁,你是堂堂公主。这样,朕让人去把你的黑马牵进来,骑服朕已让人备好,你只需沿着太液池边骑一圈给大家看看即可。张卿家,你可同意?”
二公主一听,就撇了下嘴,父皇真偏心,干嘛不让这疯子去城门口丢人现眼。
张皓然听了,也是心有不甘,不过,好歹现在多了位刘尚书,哪怕皇帝有偏袒,好歹也有个作证的。昨晚他跟父亲也商量过了,这事,对方既然推出了三公主,事涉皇家,就算三公主再是个不受宠的公主,那也是皇家的脸面,他们只能认栽。反正母亲主要是受了惊吓,身体倒是无恙。
张皓然便又颤巍巍地行礼回话:“多谢陛下体谅,微臣愧不敢当。”
康王听了,也很不屑地撇了撇嘴,愧不敢当还不是依旧这么干了,切!回头吓死你!边想着,康王就跟旁边的女儿对了个得意的眼神,不过怎么回事?女儿竟然在看谢小四那个臭小子?唉,女大不中留啊!
令人惊讶的是,殿内人马各种心思,但从头到尾,张妃竟然一言不发,连皇帝都有点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可惜张妃用团扇遮住了大半个脸,看不大真切。
“好的,那赶紧让人去把大风牵过来。父皇,找个人给我带下路,我先去熟悉下场地。”三公主站起来的时候精神抖擞,双眼发亮。
接下来,刘尚书觉得,这实在是让他无比震撼的一天。
谁能想到,自幼养于慈宁宫、也从未听说过喜欢骑射的三公主,换了身骑服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眼看着她利索地一翻身上了那匹一看就是千里良驹的黑骏马,那马一声长嘶,之后一人一马就沿着太液池边跑了起来,而且越跑越快。
更令人惊讶的是,太液池边草木郁郁葱葱,时有遮挡,如果要跑得快,就算是骑过两年的士兵,其实难度都很大。但黑骏马估计是长于南方邦国的关系,很懂得避险,而三公主显然也很有应对经验。
于是池边一行诸人,包括皇帝特意派人去请来的太后娘娘,就那么要么震惊、要么欣赏、要么惊恐地看着一人一马沿着湖边狂奔。
湖边宽广,湖平如镜,三公主一袭暗紫色骑服(季雨菲怀疑是宫中找了皇帝的骑服临时改良的),在湖边水面留下一串动人的身影。
如果这时候有人注意,就会看到这边的张天成,已然看得痴了。
当然,这副绝美的画面,后来还是被三公主自己给打破了—
很快就跑完一圈回来的三公主,看到太后娘娘竟然也来了,特意勒住马,跟她老人家打招呼:“哈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