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尔还记得他的第一次高地宴会，那原本是为“他”准备的欢迎仪式，但在宴会的最后却无人为他敬祝。

虽然他并不在意这种半僵化的礼仪，但他也不是傻子，他能看出他们对自己的不敬。

原本的总督只是毒蝎遏制大脚的棋子，没什么野心，也不应该有什么野心。

这次联邦改制，原本的虚架子总督下台，来了一个真货，背后站着大后台，而这个后台想对付他们，想了几十年了。

至少长老们是这样想的。

这次大脚怎么着都是要来真的了，这时候再给新任总督好脸色，那不叫隐忍，那叫谄媚。

而对“外人”谄媚，会使他们失去民心。

但“民心”是他们最锋利的一把刀，绝不能让它碰出缺口。

否则，民众觉得领主们点头哈腰折了他们的脸面，也许一怒之下就喜迎新总督了。

为此，长老们给新总督准备了三把刀，宴会，角斗场，以及这次的审判会。

在宴会上表决心，来赢得民意；在角斗场上显实力，让其犹豫；最后，趁新总督犹豫时，进行一场审判，剪除其羽翼。

必须得说帕尔这次的运气真不错。

若是货真价实的联邦驻高地总督，倒是有另一套方法对付长老们，但帕尔他不知道。

总之，事情还不算解决。

他问对身边的黛拉说道：“节哀。”

“嗯。”这算是她的回答。

其实她长得挺漂亮，有一种高傲的气质，此时却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像是个落魄的贵族小姐。

帕尔继续问道：“你对这次的凶手有什么看法吗？”必要的表示是要有的。

沉默。

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气氛，帕尔有些受不了这种感觉，于是他打算办正事。

“你对奴隶怎么看？”他问道。

她想了想，说：“他们是一群苦命人。”

帕尔点了点头，还算不错，总归是没说出“人分三六九等”或是“他们生来是要偿还罪孽”这种话，不然就没交流的必要了。

“那你觉得废除奴隶制度怎么样？”一记直球，单刀直入。

黛拉摇了摇头，说：“总得有人受苦，不是他们，就是我们，他们养活了我们这些寄生虫。”

帕尔倒在椅背上，双眼看着天花板，他必须这样做，做了这么多事后，他需要给内心一点补偿，他得废除奴隶制度。

况且他还被困在这个该死的地方。

“我要收回你们的收税权。”帕尔突然说道，看着黛拉惊讶的表情，帕尔内心却没来由的有些高兴。

“我还要解放高地的所有奴隶。”他继续说，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对她说这些话。

黛拉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不解。

她当然会拒绝，这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帕尔可以使用魔法-魅惑人类来对付她，但帕尔不想这么做，这并不是因为恋爱上脑，而是因为他想倾诉。

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和人正常交流过了，交流对象要么是勾心斗角，要么是直接魅惑，要么是一些蠢货(匪伦)。

此时，遇到思想稍微合拍一点的人，精神就变得松懈。

精神法师自己精神出现了问题。

“我还要解散战神教会。”

黛拉站了起来，“我要回去了。”她说。

帕尔打算拉她的手将她留下来，但她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把匕首，对准帕尔。

“别过来。”她说。

帕尔并不害怕她，但也不打算把她逼急了，于是他说：“我跟妳一起去。”帕尔笑着看着她。

黛拉看到眼前这年轻人的笑脸，虽然他还算长得好看，但这轻浮模样却让她感到不爽。

原本她怀疑大祭司的死亡与新总督有关——这也是她来总督府的原因，现在却把这个怀疑丢出了脑海。

这种人，怎么可能是杀害大祭司的凶手呢？而且当时他还不在现场。她这样想。

但她错了。

…………

利齿和蚀眼处理了武士长的尸体，继续往山下走。

“偷偷摸摸地想去哪里啊，两位？都不带上自己的朋友们么？未免也太绝情了吧。”一道声音从山道传来，那里站着三个人。

隔着厚重的雨幕，那三道人影显得极为模糊。

马雪尔的护卫不止他们两个，那是另外的三人。

“各位！”利齿大声喊着，声音太小会被雨水声淹没。

“各位！现在不是互相内斗的时机，新总督给了我们一个礼物，我们可以拿到干净的公民身份，过上安稳日子！”

那边沉默了一会，其中一个人说，“呵，他在唬你们呢，哪有这种好事。”

另一个人说：“你说说看，是什么礼物。”

“现在不能告诉你们，至少得保证我们的安全。”雨水让利齿的伤口止不住血，他现在十分虚弱。

那边拔出了刀剑，“算了，不想说也没事，把你们的脑袋献给上面的贵族，也一样可以获得奖赏。”

“等等！我说！”利齿有些慌乱，他打算把救命的底牌说出来了。

“去弗拉维亚找大脚商团的首领，就说凛冬之剑的主人要他帮忙，让大脚首领给我们一张公民身份就好了。”

帕尔给他们的并不是一张空头支票，这张支票是可以兑现的。

那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露出了笑容。

“早说嘛，早说不就不用这么紧张了？”

他们走了过来。

但利齿他们并没有放松警惕，他发现那三人全都没有收回武器。

…………

狼人和鼠王在大雨中走上山道，然后他们看到了四具尸体，和身受重伤的利齿。

此时他坐在地上，背依着山壁，身上受伤很重，要看就要活不成了。

他一边捂着肠子一边喃喃自语，眼神迷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言语中似乎还有一丝自得，似乎自己破解了什么世纪大谜题一般。

“你知道什么？”狼人蹲下看着他。

利齿挤出一个笑容，眼前的人只是一个模糊的黑影，但并不妨碍他的心情，他说“我就知道……那些家伙里有忠于马雪尔的人，所以……我才没告诉他们……我就知道……果然是这样。”

他似乎真的很开心。

“你是个聪明人。”狼人评价道，“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酒……来点酒。”他已经口齿不清了。

狼人拿出酒，利齿张开嘴巴，酒灌入他的喉道。

随着酒落入他的腹中，他的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

“好心人……”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便彻底阖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