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知愁滋味,上层楼,再上层楼。”顾晨嘴里吟着打油诗,悠闲自在地坐湖畔小亭里吃果子吹风。在亭子对面高耸着鹿台在阳光下烨烨发光。
“顾大人不着急?”崔珏隐隐抹着头汗,对这位大人的胆大妄为当真是吓住了,哪怕早有心里准备,在他心里能在秦宫里这么轻松自在的还没见过,这是位爷。偏偏秦王还令他候着,观察对方的神情。明显是存了捉弄之意,只不过现在抓弄不成,也不知那位喜怒不定的秦王又会怎样生气。
顾晨抓了把干瘪的果子在嘴里嚼了两下,发现还不如齐国宫宴上的好吃,有些嫌弃地将残渣吐出来,还絮絮叨叨自语道:“什么烂果子,堂堂大秦王宫就备这种烂果子,你们秦王也太抠门了吧?”
“顾大人慎言呀!”崔珏只觉得双腿打颤,有些发软。他现在只想把耳朵堵上,免得再听进去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被连累丢脑袋。
“你就让他说,孤怎么就小气了!”秦王其实已经在亭子外一个隐蔽处站了许久了,直到顾晨在吐槽,生怕这小子再说出什么揶揄他的话,把自己给气着,那时候杀又不能杀才叫郁闷。
秦王浑厚的声音刚响起来,崔珏就吓得跪趴在地上,大声道:“奴婢没看好顾大人,请君上责罚。”
秦王大步迈进亭子,大马金刀地坐在石凳上,挥挥手说道:“你下去吧。嘴长他身上你管得着么?”
崔珏如蒙大赦,慌不则殆地谢恩退走。亭子里就剩下顾晨和秦王面面相窥。
“吃果子不?”带着点背后说人坏话被发现的尴尬,顾晨将手上仅剩的一粒果子递到秦王面前,微笑着说道:“臣特意给您留的。”
秦王瞥了眼那颗小不拉几的果子,假装生气打趣他道:“你小子去了趟齐国,胆子变大了不少呀。”
顾晨呵呵一笑道:“那是因为我学到了一样东西。”
秦王挠有兴趣:“哦,是什么?”
“有用的人脾气和胆子多大都无所谓。没用的人就算胆小如鼠也逃不过人人喊打的命。”想将最后一粒果子吃掉,即将放进嘴里的时候,顾晨又停住手,在秦王的眼皮子底下将果子丢进了湖里喂鱼。
顾晨倒也不全是胡说,这次去齐国感触颇深,不论是林行道还是齐庄王,又或者一路上跟他回来的田康、林瑞两人。与洛邑不同的是,这次他几乎都是以围观者的身份去看待整场的宫闱之变,更清楚地认识这世界的上位者,无非就是谁利用谁的,谁有多少利用的价值,就决定了这个人的地位价值。
秦王能够如此容忍他,也不过是因为现在大秦需要顾晨。秦王是一个真正的王者,他已经将自己的喜怒同这个国家捆绑在一起,所以才有传言说他喜怒多变,上一秒还能与你谈笑风生,下一秒就诛你九族。又或者前一刻长剑就架在你的脖子上,下一刻又亲切和蔼地赐你荣华富贵。
秦王闻言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他的话,说道:“你这次出使齐国,虽多有波折,但任务也完成的十分出色。”
“君上谬赞。”花轿子抬回去,顾晨笑道:“还是君上决策千里,定计入神。”
“呵呵,你若是再像吕卿一般说话,信不信孤命人将你丢到这湖中泡上一泡?”秦王皮笑肉不笑,笑得顾晨慎言,“孤已经有一个吕卿了,无需再多你一个。”
“呵呵。”顾晨也跟着干笑,不过还是摆正神态,认真道:“臣保证以后说话,怎么气你怎么来。”他心里揶揄的是,这老头好话不喜欢,还专爱听坏话,难不成是个s?
“盐商一事,不过是孤用来考教你的一件小事。”秦王正襟说道:“这朝堂上的事情也不是孤一人而定的,你年纪轻轻,又是周国质子的身份,突然来秦国就任为重臣,朝中的一般老臣们难免也会有意见。”
“当然,制盐一事你就有大功,只不过由于特殊原因此事不宜于生张,外人不知,只好委屈你再立一功,孤才好名正言顺让你接受内府库。”
顾晨认真看着秦王红口白牙地说胡话,也不去揭穿他,只听他继续笑道:“没想到此次出行还出了如此变故,听说那新齐君与你熟识?”
“他是林仲文将军的长子,臣在洛邑时与他有过几面之缘。”顾晨如是说道,心里猜测秦王是否因为两人的关系,对齐国有些什么想法。更联想到自己飞鸽传书留言田康流亡大秦时,秦王在回旨中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兴奋。
顾晨想着从秦王这套一点话,只可惜对方已经不准备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直接丢出了一句让顾晨倍感尴尬的问话:“听说你刚回都城就只顾着往家里跑?也不想着先回宫复旨?怎么媳妇比君上重要?”
“那可不!”顾晨还不忘在心里补上一句,你这糟老头哪比得上娇颜如花的妻子。不过他还算记得对方是秦王,趁他脸色未大变下来之前连忙又补充道:“臣刚刚大婚就被君上派去远行,本就是新婚燕尔之时,却落得日夜思恋之苦,思妻心切也是人之常情。臣这是真性情,难不成君上认为一个薄情寡义阿谀奉承的小人用得放心?”
秦王一怔,脸色舒展了些许,冷哼一声:“算你说的对。”不过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顾晨浑身起了一个激灵:“不过你小子不是薄情寡义,而是纵情烂意吧,孤怎么听说你走后没几日,就有一个绝色美女寻上门来了。如今可是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就连孤也是艳羡得很呀。”
“……”顾晨一时失语,其实心里更在意的是秦王对庄子里的事情也一清二楚,看来早也已经在庄子里安插眼睛,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的眼睛。
秦王见他面露窘色,登时乐得开怀大笑:“莫紧张,孤不是责怪你,当真是羡慕。”
顾晨也只能赔笑道:“君上富有天下,何等美女没有见过。”
不知为何,顾晨总觉得自己在提到美女二字时,这位秦王有些微微失神,双眼没落地望向鹿台。随后莫名说了句:“你觉得孤这座鹿台如何?”
“雄伟壮丽,景色怡人。”这倒不是顾晨拍马屁,哪怕放在后世,这座纯汉白玉石叠砌而成的高台也是重点保护景区了。
秦王又说道:“你可知曾经这里一场大火将它烧得个干净?”
顾晨一怔,倒从未听说过此事,经还有人敢在秦王国放火烧宫殿?能将就建于湖面上的鹿台烧毁,这火不是一般的大。
“孤没让人救火,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烧没了。”秦王像是有读心术一般,直接解答了顾晨的困惑,之后却再也不言,这火怎么烧的谁烧,而后为什么又重建起来这些都只能成为一个个问好落在顾晨心里。
秦王感慨完之后就开始吩咐正事,“你离开咸阳日久,既已接过内府库重任,还当尽早清点库里财物交接清楚。”
“可是那库里……”一说起内府库,顾晨就想起了吕卿在那里留下的猫腻。当初一把锁将府库大门锁得严严实实,就是为了把先前亏空之事落实,只不过后来又被秦王指派前往齐国,这事一直也没有个着落。而今秦王再次提起,他才将前后事情又想起来,想着解释一二,却被秦王拦住道:“孤将内府库交给你,就是希望你有能力看顾好它,不希望再节外生枝。你先前所做安排就挺好,孤很满意。至于吕相……”秦王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为相多年,岁数也大了难免会有点老眼昏花,手底下出现几只老鼠也正常。”
感情这位秦王什么都清楚,顾晨自嘲看来都是自己自作聪明了,只不过听这位的意思,不准备追究吕卿的侵吞内府库罪责,还想着让自己把这份亏空补上。
他正要辩说两句,就听秦王语气柔和地说道:“孤知道这是委屈你了,放心,日后孤定会加倍地补偿你。”
话说到这,顾晨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下来,讪讪答应道:“是,君上。臣这就去做好交接。”
“嗯,去吧,别耽误了,过些时日祭天大典孤还得用上宝库里的大东珠,红珊瑚……”秦王杀的一手好驴,将磨盘一丢,就背着手哼着秦腔往鹿台走去。
只不过他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冲顾晨招呼道:“对了,你刚刚说孤的王宫内都没有好果子招呼人,那你就替孤去找些好果子来,否则就罚百金给内侍充当买果之资。”
ka,这老家伙不止是抠,还是个雁过拔毛的主,顾晨忍不住微笑着冲他比划了个国际通用手指。
“君上顾大人好像很开心,还对您行了个奇怪的礼仪。”崔珏刚刚在不远处候着,见秦王出来就屁颠屁颠地跟上,刚好看见顾晨的手势,不明所以,见顾晨在微笑,还以为是在朝秦王行礼呢。
……
“今儿老百姓不呀不高兴……”高兴而来,败兴而去,顾晨此刻满脸的郁闷,就连进内府库的院子都是一大脚丫子踹开门来。口中囔囔着:“人呢,不站值都死哪去了?”
“大人您好,小的们都在这呢!”顺着声音望去,感情这群侍卫们都躲在一个阴影角落不知道围在一起偷吃什么东西。见顾晨这位上官进来也不避讳。这群守库的禁卫地位比一般禁卫高许多,又因为无法擅离职守用饭,大多时候都是躲在宝库院子里,自己造饭用餐,前几任监督也睁一眼闭一眼随他们去。
顾晨被这飘来的香味勾起肚子里的馋虫,要知道早上出门时,唐宛容还在气头上,连早饭都没给他准备,就赶他进宫了,这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快步走过去一看,好家伙这些人也不知哪里弄来的几只鸡,去了毛正搁火上烤呢,旁边已经丢了一堆骨头渣子,显然已经吃了一只了。
几人见顾晨没有如同前位上官一样避开,反而饶有兴趣地走过来,纷纷起身拘禁地站在一旁,心里暗暗犯怵,也不知这位上官什么习性,可别正好得罪了就行。不然这一份活少俸多的活要是丢了,可就冤的慌。
顾晨一见他们都站了起来,颇有些不自在,连忙招呼道:“站着干什么呀,蹲下蹲下,不然我一个人蹲着也难受。”
见几人还是面面相窥,他又继续说道:“怎么,看样子你们这是不欢迎我一起吃咯?”
“哈!当然不是,大人您吃,我们哥几个孝敬您都来不及呢。”几人中一个小头见顾晨确实没有怪罪的意思,又那么亲近,瞬间笑口颜开,连带着其它几人也活络起来,围着烧鸡在顾晨身边坐下,还给他介绍起这鸡肉怎么弄怎么吃。在他们看来像顾晨这样的权贵一定没吃过这些乡野做法烧制的鸡肉。
哪想着顾晨可比他们更专业,手里抓着插在鸡身上的树杈子,俨然就是一个烤烧烤了。嘴里还哼唱着:“我爱鸡翅膀,它呀最好吃……”刚刚在秦王那受的郁闷一扫而空。
把一众禁卫看得是目瞪口呆,结结巴巴说道:“大人您也会这烧鸡呀。”
“当然,其实你家大人我最厉害的本事不是别的,还就是做吃的。要是有个什么厨师天下排行榜,我怎么也能拿个天下第一。”顾晨抓着树杈子吹嘘着,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自己是信的。
一只烧鸡六人分,不过那些禁卫可不敢跟上官抢吃的,所以大半都落到了顾晨肚子里。弄得他还颇不好意思的,哪有上官跟手下抢吃的是吧。
狠狠打了个饱嗝,他大气地说道:“今天吃了你们的烧鸡,赶明儿请你们去我那庄子好好吃一顿当作补偿了。”
“小的们孝敬大人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敢要什么补偿,只是大人您盛情小的们一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