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幼鱼并未随顾晨等人搬回顾府,而是留在了庄园内,这里的山林生活让她感到亲切和放松,一同留下的还有小花,猛虎本就是要纵情山林的。如今它也是一只有官职在身的猛虎,一点也不怕寻常猎人打杀,若不是一同留在庄园的还有那个女魔头那就更幸福了,小花心里如事想着。
它眼里的女魔头正是咕儿。不过小花现在烦扰的是自己的伙伴最近似乎十分烦恼,已经好几日没有同自己玩耍了,它有些无聊地抬头望着大树,上面安幼鱼真斜靠在大树杈上,看向远方的眼中匆忙了惆怅和忧郁。
安幼鱼有些心不在焉,顾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也渐渐少与外人接触。从山林来出来的她,除了顾晨对谁都无法敞开心扉。相比于人,她更喜欢同小花或者肉干这样的动物呆在一块。而且她想师傅了,师傅离开多久她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天上的雪下了三四回,山中的果子结了三四回。
安幼鱼本是一个在木盆中随波逐流的婴儿,被路过河畔的师傅救下带回,从此在他身边习剑,从小就在山林中长大,喝虎奶吃狼肉,却并未变得野性难训,反倒匆忙动物的干净纯洁。她从小就能看见人心,所以哪怕是师傅也少与她见面,每日总是匆匆放下食物,或者十天半月过来考教她一次武功。
“小花,你说师傅他现在在哪里呢?”师傅离去的时候只说要去见个故人,还掉俗世人情,却也不说去哪里,让安幼鱼自己下山生活,或者留在山中等他回去。
安幼鱼左等右等,等了一个春绿秋落也不见师傅回来,就下到洛邑城中一边寻找师傅消息,一边找点食物,这才误打误撞遇见了顾晨,一想到顾晨,她又叹道:“可惜管饭的现在娶了老婆了,不能再给我做饭了,小花你说我们要不要离开去找师傅?”安幼鱼坐在树杈上悬在半空的脚丫前后摇摆,煞是调皮的样子。
“嗷……”小花弱弱地叫了一声,表示一点也不懂人类的心思,它只想在林子里快活地奔跑,一点也不想出去了,外边有大魔女和小魔女。
三月十三,咸阳城,东市。
春寒乍去,阳光灿烂。此时的咸阳一如既往是万里无云,不出意料外的好天气。随着一阵吱呀声,东市外城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比往常更多的卫卒守住城门两侧,不论出城入城的人他们都严加检查。自从王宫中发现贼人以来日日如此,咸阳城内外都加强了巡查严控,让许多赶春集进城的商队也都受到了影响。以往随便可以入城,如今没有正规官引就被城卫拒之门外了。看那些无助嚎啕的商人,只怕这一趟下来是要陪光了身家。
城卫重点排查的还是出城的人员,对于入城者有专人一手持薄,一手持笔,站在右侧,面无表情地一个个检查入城人的官引或者本地秦人的路引。
连续几日的排查,让咸阳城严查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许多无官引的商人早早地在半路就留在咸阳不远的一些小城,将货物贱卖止损,以至于入城的人越来越少,到这日守卫都不见有几人入城来,倒是出城的人络绎不绝,把左侧道堵了个通透。
一位老卒飞快地为一队来自周国的商队做完登记,这商队有镇抚司的标志令牌,如今咸阳城内谁都知道镇抚司是内府库监督顾晨的衙门,而顾晨更是秦王的宠臣,更奉旨替君主办科举之人,就连三位世子也都屈居他之下,可谓荣宠一时。但在老卒眼里更重要的是,顾晨还是唐叔寅的女婿,也算是秦军一系的半个自己人,所以对有镇抚司牌子的商队,他都是客气有加,没多做检查就放行了。商队也惯会做人,上前搭礼的这一点时间,已经有手下将好酒好菜摆在门前桌案上,算是请门卒们吃好喝好。
等商队离开,老卒又冲后边的人招招手,示意他快一些。一个头戴斗笠蒙着黑纱的男子,怀里抱着一柄长剑踱步上来。
老卒一愣,一时拿不定注意。眼前这人一看就是游侠,这些游侠快意恩仇,杀人全凭心情,他着实不想招惹这些武功高强的游侠。可是上头又有死命令,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问道:“哪人?路引呢?进城做什么?”
男子也很客气,平淡地回道:“齐人,进城寻人。”他地上一张路引。让老卒又吃了一惊。
剑没问题,秦风尚武,街市上也是人人持剑出行。路引也没问题,正经的一路关隘的印鉴盖的整整齐齐,令他吃惊的是这引子是齐国使臣用的官引,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游侠身上?莫不是从哪位使臣身上偷来,甚至是抢来的吧。老卒心生警惕。他做门卫已经十几年了,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也碰上过半路截杀商客冒用身份的匪徒入城。这一位可怎么也不像是一个正经的使臣,这让老卒不由眉头紧皱,又仔细地打量了眼前这位男子。
男子露在面纱外的双眼充满风沙,苍茫中还带着血腥味,这是一双杀人的眼睛。老卒上过军阵,对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心中的戒备再深了几分。
老卒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男子也都一一回答,说的齐国口音的秦腔,听不出太多别扭,像是在秦国已经生活好几年,这更与他手中使臣的官引格格不入。一个刚入秦地的齐国使臣怎么会有秦腔呢。老卒笃定他是假冒的,更有可能是半路上的山匪。
老卒不动声色地放下笔簿,手已经摁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准备喊人拿下此人。可是正当他就要抽刀之时,有一只大手摁在了他的手腕上。
老卒紧张抬头一看,发现是一个面容白净的家伙,正冲他笑,还露出一嘴的大白牙。
“张公公?”
来人是宫里礼司间的公公,专门接待入城使臣的内侍,各诸侯国凡不上二品以上的使臣都由他来接引,是以他同门卫这些老卒也都十分熟悉。
张公公捏着尖嗓子说道:“这是来咸阳采办盐货的大客户,可不要怠慢了,你们的粮饷可都靠他们养着。”
太监说话尖锐,十分无礼,但老卒不是愣头新兵,人前尖酸他都笑眯眯地受着,知道这不是自己计较的地方。只是对于这位张公公口中的使者,他还是心持疑问。所以任由张公公将人带走后,他还是在簿上记上一笔,而后让人送往暗查司处,内城古怪还是由暗查司出手妥当,他们这些当兵的只管打战就好了。
“先生第一次到咸阳?”离开城门范围的张公公一改刚刚的傲慢,谄媚道:“主子有交代,要给先生伺候周到。”
“咱们咸阳呀,东西两市,东为民市,西为官市。城分内外,外城为百姓居住,内城多为达官贵人。先生还请在外城安顿几日,待小的寻得合适机会再带先生入内城。”
张公公一边走着,一边为男子介绍城里的一些基本情况。男子一路左右,左右观望,眼神里充满了留恋,他可不是第一次来咸阳。面纱下的嘴角微微扬起,这个男人正是离开临淄的葬蝶花。
听完张公公的介绍后,他少有地出声问道:“为何要过几日?”
张公公急忙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前几日这王宫内出了贼人,君上正下旨严查呢。这外城还能凭借小的几分薄面领先生进来。内城的那些禁卫军可看不上小的了。是故等过几日宫内采办的伙计出来,小的再想办法领先生入城。”
葬蝶花眉头微皱,而后冷冷说了句:“不用,我自己进去即可。”说罢丢下张公公自行离开,后者正要拦他,却发现在拥挤的人群中,这个男人一步一闪,只是一眨眼间就没了他的踪迹。
葬蝶花甩开张公公第一时间就纵步来到内城门口,解下剑柄后面的玉珏丢给拦路的禁卫直言道:“告诉你们的君上,有故人来拜访了。”
简单粗暴直接,面对目瞪口呆的禁卫,葬蝶花环抱长剑悠然地站在门口。
哪禁卫哪里认得这玉珏是什么,大怒道:“哪来的贼子,竟敢在内城门前撒野,来人呀,拿下他!”
话音落下,看守的禁卫了一拥围上,登时那些排队进内城的人全都做鸟兽散,给城门前留下一块空地。
面对这些禁卫们,葬蝶花依旧是环抱长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他眼里这些士兵还不配他拔剑。只见他突然长喝一声,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气,竟将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兵们都震慑住了。这份杀气实在太浓烈了,还带着一股子阴寒气息,让禁卫士兵手脚不由自主地打颤,竟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刚刚喝止直面他的那位侍卫更加不堪,要不是手中长戈拄在地上,此刻他已经瘫软在地。
“我说了,告诉你们君上,有故人来拜访!”
……
街市上,从庄园出来准备去顾府告别的安幼鱼正抓着一根冰糖葫芦散步其中,突然她的鼻头耸动,眼睛一亮,“是师傅的味道!”
兴奋的安幼鱼撒开腿脚,一路施展轻功在街市上奔跑,向着那股熟悉的杀气传来的方向跑去。她从小就被师傅置身在这股恐怖的杀气中习武,以至于哪怕是百丈外她也能闻到师傅散发出来的杀气。
城门出士兵们是退也不是,战也不敢,就这么僵持着。眼看葬蝶花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正要亲自上前闯门。
“住手!”一声冷喝,南宫带着一众暗查司的高手赶来。他刚刚守在城门老卒的通报,正要命暗查司的人在城中排查这位可能假冒的使者,没想到就听到有人来报,说是有个游侠打扮的男子与内城禁卫发生了冲突,而且禁卫们都被这人给吓住了。这临南宫十分震惊,当即就带了司内的高手前来。
葬蝶花看了眼南宫,似乎从他的眉宇之间看到一丝熟悉,只是他离开咸阳十多年了,许多记忆也变的模糊,并没有认出十几年前还只是小伙子的南宫。只是冷声重复了一遍刚刚对禁卫们说的:“告诉你们的君上,有故人拜访!”
“君上可不是你们这些游侠想见就能见的。”南宫同样没认出眼前这个头戴斗笠,脸蒙面纱的男人,在他眼里这个人已经是个死人了,擅闯内城可是死罪。他正要上前亲自动手时,突然瞥见那名呆滞的禁卫手中的那枚玉珏,登时瞳孔紧缩而后又放大,看向葬蝶花质问道:“这玉珏是你的?”
“看来是来了个识货的。”葬蝶花戏谑道:“把这玉珏带给你们君上,就说有故人拜访。”
他说话冷淡,可是南宫回的更冷,重复那一句:“我问你这玉珏是你的?”
葬蝶花淡淡回道:“是,你又待如何?”
“是,那就该死!”南宫话音刚落,突然出手,从那禁卫手中借过长戈,一招游龙探海,长戈左右摇摆向葬蝶花扎去。
“好!”葬蝶花眼冒精光,豪不吝啬地夸道:“这手长戈以是上层,你应该不是个无名之辈,可否报上名字?”
南宫已然从玉珏认出眼前之人是谁,却不想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冷声回了句:“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手中的长戈攻势更烈。
都是枪出游龙,而这长戈化龙,给这龙平添了几分犄角的煞气,破空下带起龙啸声。声声缠绕在葬蝶花身边。
这次他手中的长剑终于出鞘了,一拦,一撩,一削,一词。简简单单的四招,在这电光火石间,一旁的禁卫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南宫手中精铁长戈已然断成两截,而葬蝶花的长剑已经抵在了南宫的喉间,只稍他再上前一步,这位暗查司的老大就会死于剑下。
只不过这一刻葬蝶花的眉头反倒紧锁起来,他注视着南宫的面庞,脑海中闪现出那个熟悉的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