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礼乐大作,大红的灯笼在黑墙红瓦下高高挂起,点缀这片庄重肃穆的宫城。让原本的肃杀之气多了几分的喜庆。上榜的士子在内侍的带领下,满脸敬畏,沿着长长的玉石廊道,走进了这座秦国王宫之中。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这些人都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大秦最高的权力中心,一个个畏手畏脚,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宴席的地点安排在离鹿台不远处湖畔的尚清殿中,在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清楚月光下的鹿台,就像一座嫦娥仙宫一样耸立在湖面上。这还是顾晨第一次在夜晚看见鹿台的轮廓,中觉得这座人间的广寒宫内,也能走出一位嫦娥仙子一般。
秦宫的侍女可比以前洛邑王宫那些好多了,个个是娇艳欲滴,美颜非常,端送食盘之间还不停地冲那些上榜的士子们抛送眉眼,只求能乘这些士子还未见着世面之前,先俘获一两个的痴心,也好能一步冲天,摆脱这伺候人的勾当。
那些士子比起这些年纪比他们小上许多却十分大胆的宫女更加羞涩,还未饮酒这脸庞就已经羞得通红,只不过他们时不时地偷瞄,暴露出了这些士子们的小心思。
此时的殿前可谓是名士云集,这些士子应该算是大秦最具学识的一波年轻人,不过他们初来乍到,一个个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许是来时有礼司的内侍有详细交代,就连左右转头的都没有。
顾晨算是来的早的了,今夜大宴,应秦王的要求,他携了唐宛容一同出席,来到大殿上时,才发现这许多官员竟只有自己带了家眷,一时间不清楚这秦王葫芦里又再卖什么药。
顾晨坐在左上首,按理他的品级应该坐不到这位子,但是今次是科举庆功,作为本次科举的主使人以及代替秦王监考的监督,他勉强坐在了唐叔寅的前面。对面坐着的是梁明单以及御文司几位够品级的官员。
身旁坐着唐宛容,让他更显得有些不自在,总感觉整座大殿的目光都被他与唐宛容所吸引。次一座的唐叔寅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胡乱动什么,这是君上的安排,你乖乖坐好就是了。”
还来,你老头指定是知道什么,竟然也不告诉自己。顾晨心里吐槽,不过还是有了些许平静,主要是如果秦王要对自己不利,这位老头不会这么轻松自在。微微一笑道:“主要是被你们套路怕了,就怕君上有想到什么难办的事让我处理。”
唐叔寅捋了捋颌下的长胡须,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胆子也变的这么小了。只不过倒还真让你猜对了,君上确实有事托付给你。”
瞧自己这乌鸦嘴,顾晨愣住了,没想到竟然被自己胡言给说中了,竟还真有事找自己。不由地朝上首望去,只是那里一直是空着的,君上还未入席。不过却见到副席上坐着一位仪态万千的中年女子。顾晨不由好奇道:“这位是谁?怎么我从来没有见过?”确实秦国就像是一个男人的国度,进宫这么久以来除了宫女以外,他连一个女子都没有见过,甚至以为秦王一直过着单身汉的生活,不过今日这位明显是妃子打扮的女人,彻底打破了他的猜测。
“那是郑妃,二世子的生母。”女婿就是半个儿子,唐叔寅不厌其烦地为他他一一细说道:“君上一共有四位妃子,如今就只剩二世子的生母郑妃尚在人世,虽不得君上喜爱,但今日这样的大宴,须得让天下士子看见,王家和睦,天下才可归心。你莫要管她,只当她是一尊雕像即可。”
“倒别说,她还真像一个雕像。”顾晨接下唐叔寅的话,那位郑妃目不斜视,一动不动地坐着,就连身前桌案上摆放着的瓜果佳肴,瞬间也都被顾晨想象成了供品一般。
郑妃给人的感觉就是生人勿进,面无表情总算冷冰冰的,当真像雕像多过像活人。也看不出她的心情好坏,就连殿下坐着的亲儿子二殿下赢竖,她也没有多看一眼,仿佛儿子与那些臣公一样,只不过是陌生的属下。
顾晨正细细观察着郑妃的模样,时不时还比照下二世子的长相,许是目光太过侵略,台上的郑妃突然扭转过头来,向他望了过来。
两道目光在空中互相交错,那郑妃却是掠过顾晨不礼貌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唐宛容的身上。郑妃一闪而过的惊讶,尽收顾晨眼底。心中小心猜测,这位郑妃认识唐宛容却不稀奇,但是竟然是惊讶的表情,甚至更多的是惊惧一样,让顾晨心里起了个疙瘩。
顾晨眼睛猜测自己的妻子生父应该就是那位秦王,这事知道的人应该很少,郑妃绝对不会是知道的那一列,只是为何看唐宛容如此惊讶甚至是惊惧?或许在郑妃眼里,妻子其实是其他人?
顾晨面无表情,心中猜测如斯。就在这时,殿侧屏风后边传来琴瑟之声,宫乐风格再变,随着大鼓声的逐渐加入,就听见崔珏那尖锐的声音嘶喊:“君上驾到!”
大秦的王,七国之中最具野心的霸主,缓缓从屏风后边走了过来,面带笑容地站在了王座之前。
“君上金安!”
很简答的见礼,殿前的百官甚至刚入宫还不懂规矩的士子们也在一旁内侍提醒下,其其下跪。大殿之中的丝竹乐一时间全被庄严肃穆所取代。
秦王高高在上,正好落下一个身为坐在郑妃的身后,在顾晨眼里,这二位很像小时候的灶公灶母一样。只见秦王的目光在下方百官身上扫过,这才带着点温和说道:“平身吧。”
礼毕起身,接着是那些士子单独行拜师礼,这些都是有礼司专门安排的,显然是为拍秦王马屁设计的缓解。显然秦王很喜欢这个环节。
只见他清咳一声,说道:“孤很欣慰,大秦有你们在。孤也很开心,今日以伯乐之姿站在草堂上。在孤的治下能有如此之多的千里马为孤效力,为大秦计。”
秦王说到一般,停顿了片刻持续说道:“而今天,孤还要再多谢一个人。”
紧接着他就朝顾晨望来,目光恳切,说道:“要多谢顾晨。为此次科举出了一份大气里。”又道:“顾大人,想要孤如何赏你呀?”
顾晨忙说道:“君上谬赞了,臣下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客套完之后,只见秦王继续从这些士子们说道:“功成名就,不可失了德性,这是对诸位的警醒,可紧记于心,日后在大秦围官,可当的起有德二字。”随后才高声唤了一句:“好了,起乐吧。”
宴会正式开始。首先就有百官举杯同祝秦王得天下贤才,一阵歌功颂德,宣扬了一番秦王的英明神武。
这些彩虹屁在今夜显然很受用,一向不苟言笑的秦王也舒展面容,露出了笑意。之后就有宫女开始布菜,众人才开始埋头苦吃,在君上没有开口之前,这殿内一片安静祥和。
顾晨更是没心没肺地吃得欢乐,时不时还替唐宛容布了些她喜欢的菜肴。期间目光极为细微地瞄向秦王,见他并未吃喝,而是小面看着大殿中的每一个人,以至于看到顾晨这边,又与他看了个对眼。
“那年轻人是顾晨?那边上那位是她的女儿了?”对他说话的是谁也想不到的郑妃。秦王?面色如此,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唐宛容的母亲在宫中就是一个禁忌,谁也不能提起她的姓名。
郑妃解了心中的疑惑便不再做声,安静地吃用起来。秦王的目光则落在唐宛容身上,再也挪不走,似乎将她与殿外不远处鹿台上曾经的那抹身影重叠在一起。
今夜宣旨让顾晨携娇妻入宫,目的就是秦王想她了,自从唐宛容长大后,模样越来越像她的母亲,秦王就一直不敢再见她,深怕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只是此刻再看,也只能相笑两无语,这位霸主像是瞬间衰老了几分。
这些都落在早已有了猜测的顾晨眼里,也化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
……
张光北面对眼前这些只有在王宫中才能见到的佳肴,并未像其它士子那样大朵耳块,反而细心地观察起了大殿上的各个官员。
上到秦王,下到百司内侍都记了个清清楚楚,为日后的为官之路做好了铺垫。
登上榜首的张光北此刻的野心也跟着大了许多。
“张士子,放心的吃用呀。”
他是榜首,自然刚入大殿就吸引了诸多官员的注意力。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知道的对方在提醒自己,这里并不是酒肆客栈,而是在庄严的宫中,自己的身份也不再是那落魄的穷书生。
紧张一笑,慌忙夹了几道菜塞入口中,掩饰慌乱与尴尬。“谢侍者提醒,小的实在是紧张,这才有些食不入口,四处张望。”
身后的内侍见他着实惊慌,也不由苦笑道:“张士子不用同小的解释,您是主,将来更是大人。”内侍想了想又说道:“张士子能独占鳌头,偏偏却如此怯场,当真是稀奇。这里可是王宫,还请士子莫要殿前失仪,否则小的就得跟着受罪罚。”
张光北连连摆手:“不至如此,不至如此。”
他这边的动静终于被秦王发现,见是坐在左侧士子一堆中的一员,秦王偏头看向崔珏,后者急忙伏耳将张光北的身份简略说了一遍。听得秦王连连点头,而后高声问道:“可是榜首?”
登时所有士子嫉妒的眼神都随着秦王的目光落在了张光北的身上。百官也都停下手中的碗筷,注视过来。只不过这些城府及深的家伙,不想那些士子一样,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而是面带笑容,心里却不知已经憋上了什么腌坏勾搭。
张光北见秦王开口询问自己,急忙起身回话道:“禀君上,是我。”
“真是一表人才。”秦王夸了一句又问道:“家乡何处?”
张光北愣了愣回道:“义郡,咸阳北边的一个偏郡,不为多少人知。”
秦王点点头,“北地的好儿郎。”大秦的北面接临着异域,时常有异族之人如今烧杀抢掠,所以北地的男子都会一身功夫,是对阵杀敌的好儿郎。
张光北听见秦王的夸耀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可不会半点功夫。以前在家里,如果有异族之人杀来,他都是躲藏在家中地窖的那位。再被秦王如此夸奖,不由得羞愧难当,正想着要不要澄清一二,就听见殿上已经有百官呼和道:“君上治下有方,才有北地之民的英武。”
“只不过臣看这位榜首身形羸弱,不像是位善战的北地英勇。”不协之声混杂在百官之中响起来,看似疑惑,却句句诛心,令张光北为止语塞。
顾晨也被这阴阳怪气的话语吸引过目光。扫看一眼大殿,见是一位不认识的郡王,嘴角有一粒黑痣十分显眼,说话是充满了不屑,像是十分看不上这位榜首一般。
这是两人有仇?顾晨心中猜测,这些郡王身无实权,偏安一偶,享那朝中的供奉,一般来说不会这般冒险出头。其实他心中猜对了七七八八,这位郡王其实就是义郡的郡王,也就是谋夺张光北家产的那位权贵。自然不甘也不想让张光北得势,这才在大殿上出言轻蔑。只为让秦王轻看这位榜首一眼。却不知自己已经在秦王心里落下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这位郡王在小地方呆久了,格局上也小了很多,根本看不透秦王这场科举的主要用意不单单是举贤,更是夺取右相吕卿之权势的重要一步,可以说这些穷书生士子,都是对付吕卿的利器,只要他们不是右相派系的人马,哪怕是他们其中一两位真是滥竽充数的草包,秦王也将重用,更不用说身为榜首的张光北。
此刻在秦王心里,这位郡王已经莫名其妙地安上了吕卿一系人马的标签,就是不知道秋后算账时,他还能不能保住那小郡的郡王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