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死了,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可我没有。
医院休养了三个月,我回来,所有人都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推我的小孩被老夫妇接走了。
在众阿姨眼里,我显得异常冷静。
“赵二月,神经性癫痫。”
护士告诉了院长,用以解释我的冷漠,是以,一传十十传百,孤儿院于我,与疯人院无异。
从那时起,我开始画画。
画太阳,画水晶钻石。
我为它们饰以肮脏的颜色,扭曲的造型,让它们以猎奇的方式熠熠生辉着。
我画死去的鸟,腐烂的苹果,恶心的疮疤,就画在那面墙上。
这是报复,也是发泄。我从中收获了奇异的快乐。
同时,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但对艺术的喜爱却疯了一样增长。
我画画,画各种风格,无师自通一般,让画笔在我手里疯了一样舞动。
我可怕的天赋觉醒了。
我在做着燃烧生命一样的事,好让我忘掉所有的痛苦。
可是,他们都叫我“卡西莫多”。那个丑陋的钟楼怪人。
每每如此,我心里一梗一梗。
在睡梦中,那些玻璃片围着我跳舞,我亲手把它们扎在脸上。
“噗”
“噗”
“噗”
……
鲜血流出来,那么红那么亮。我看着自己满手的血一点一点干涸掉,努力不去想自己的血肉模糊的脸。
我逃不了了,这张面目全非的脸,将永远作为面具,覆盖我的骨骼,覆盖我的人生。
因为这张脸,我可能会和生活中所有的幸福快乐告别。
在一个某天,我对自己感受到深深的厌倦。
说到底,我砸镜子和画画,到头来没有什么分别。
倒不如看开一点得了。
18岁,我离开了孤儿院,之后的人生,这个女人将会用菲宝的新名字,过一段菲宝的人生。
我本以为赵二月可以死在12岁的意外里。
可惜,冥冥中的监视从未曾断绝,我还是他们的猎物,蚂蚁,小玩具。
三
夜晚,在酒吧。
迷离的灯光,喧闹的音乐,和狂舞的扭动的人群构成了全部的风景。
这些人大多和我一样普通,过着不顺心的日子,拿着低廉的工资。当大众传媒成了最廉价最无聊的娱乐,总有人会出去,找一个场子,在酒精的麻醉中,一日一日地放纵着。
“苦艾酒,双份方糖。”
酒保Joe点了点头。
干净的大号玻璃杯,上面是雕着伦敦塔的杯勺。绿色的酒液浇下去,茴香香气和泡沫一起散开。
我常点苦艾酒,只为观察方糖融化的一刻。
人常说苦艾酒致幻,我却越喝越清醒。
昏暗的吧台,满嘴烂话的Joe盯着那杯酒,“菲宝,有个男人在看你。”
方糖在融化,绿色的酒液里有着男人的倒影。
“他是个好看的男人。”Joe怂恿我。
我大约第一次感受到了苦艾的魔力。伦敦塔下的泡沫,是迷蒙不清的水汽。
真是雾都一样的魔幻。
透过酒杯,那男人静坐着,在群魔乱舞的世界里奇异的安静。
我盯着他,他盯着我。
或许我们的行为是在互相冒犯,或许他只是为我的脸感到恶心,或许……
我开始胡思乱想。
他举杯朝我一个致敬,温柔促狭地一笑。
真是罗曼死的氛围。
Joe向我投来怂恿的眼神。
而我,我只觉得,金色的射灯下,他那西装料子好的出奇。
fuck!我这底层人的苦笑不得的可悲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