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的,在这之后江湖即将迎来的血雨腥风。可他还是笑着答应。
他这样宠溺的答应他心爱的女人的请求。可是他下一次见她,她那时已经快要没了活气。
他和她在烛光中化作一缕剪影突然我感到一阵晕眩。
再次醒来。
一样的红灯笼与酒旗招摆……
一样的梨花白与玫瑰醉……
一样的少女的声音……
沈舟不厌其烦的,重复着之前的回答。
那个回答,带着几十年的回响,横跨光阴,来到我面前。
他用他的梦告诉我,他真的爱着这个女人。爱到愿意搭上自己的一生。
花开极最艳,人到离别最多情。
我在沈舟的梦里待了三天。他不要王权富贵,金银珠宝,他只是想陪着这个不喜欢他的女孩子度过最后的时光。
对他来说最好的时光。
之后的日子,黯然无光。
每每当他看见我,便会想到沈洛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人与当初的女孩已经没有关系。
我在年老之时却见到了自己的母亲,无怪乎人生境遇之奇。而只是看着她,也足以解答我人生的疑问。
也许沈舟也发现了吧。
当我一点点长大,行事作风却与他死去的女孩如此相像。
她或许也绣不好花,爬树翻山看画本。
他不怪我,他只是感到遗憾,他的小师妹在最好的年纪已经成为一架枯骨。
沈舟是清醒的,他固执地要将我与我的母亲分开。
即使他爱着这样一个固执蛮横爱闯祸的师妹,他也要努力护她周全。
他一遍遍做梦,我一次次跟着轮回。
我不忍心打扰他,但是他与我的肉体俱是油尽灯枯了。
我也早已经明白,这个梦的题眼,就是沈恪。
终于我还是走向了我的母亲,用最笨拙的手势,拿怀刀刺穿了她的胸膛。她在梦里永远停在喋喋不休的一刻。
她化作一缕烟,消失了。
梦境坍塌,只要这时他睁一睁眼,他便可摆脱这个梦了。
只是一瞬间,沈舟变回了阿叔衰老的样子。
我上去拉他,想要带他离开,可沈舟只是平静地看着我,没有怨恨也没有感怀。
“你杀了她,那我也活不了啦。”
他拔出自己骄傲的长剑。
在梦境醒来的一刻,颠簸半生的沈舟,就此气绝。
我把他葬在了他心心念念的白马山庄里。那里是一座不高不低的小山,春天会有牧童放牛吃草。
我还是会时不时来看他,倒一杯酒,说一说闲话。
我说起田间地头的蝴蝶,正月十五的灯会,大漠里的风雪,毒门师姐妹比赛绣的帕子,别院里开着的月季花。
我还想说那些人,严肃古板的先生,说书引人入胜的沈恪,善良憨厚的老板,深居简出的门主……还有我的丈夫。
我还告诉他,江湖上有人写了他的话本,一首《金缕曲》是绝佳。
“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翻云覆雨手……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可我也太老了,有些事已经记不得了。
那些个人和事,都不重要了。
坟边新草萌芽,我也要挑一挑沉睡的地方。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朝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
是、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