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她流逝的时光里,曾有那样一个人活着,他良善正义率直……不一而足,他肯定很好,特别的好,好到有一个女人念了她一辈子。
徐年年就是思念背后的晕影。
人们总是对这座岛寄托了太多太多。
海里在女孩的悲伤面前突然难以共情。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日光能晒走他的所有愁绪。
家庭圆满,人生顺遂,想必十分难得。
他想安慰她,纵使伶牙俐齿也一时失了话。徐年年低着头挖着那块牛奶冰。
冰已经化掉了,融在碗里滴滴答答的样子。
“不要吃了啦。”海里选择打破有点黯然的沉默,“这样又不好吃。”
徐年年抬起头来看着他。鼻尖红红,眼睛也红红。
好像抱住她。
海里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想抱住这只红眼兔子,不是那种抱着妹妹,虽然国中念完总有一堆妹妹要抱,不是因为她街边小动物一样湿漉漉的眼神,不是因为这个女孩哭了就必须得施以援助……都不是的,他想做的,只是笨拙地与她共情罢了。
他觉得她不开心,本能地觉得。这是他的敏锐,也是他的天分。来到这里,她从来都是不快乐的。她和那些海岛女孩不一样,她的眼睛里有一片云,阴翳翳地将晴未晴。
他也是这么干的,手几乎比脑子快一步,动作有些笨拙地僵硬。徐年年就这样被摁进一个男孩子的怀里,虽是男人,但是实在不聪明。
“你要去信上的地址看看吗?”
他耐心地拍她的背,比机器人拍皮球好看不了多少。
徐年年意料中地没有回音,只是他的胸口洇湿了一片。
天,你是在讲些什么啊。海里又懊恼起来。
徐年年半晌还是说话了。
“我不去,我倒希望他不如死了。”
死了好,死了倒是能一了百了。那些过往的旧日恩怨,还能姿态大方地一笔勾销。
说出这话的她,安静地靠在男孩怀里闭着眼睛的她,此时混混沌沌地希望她和她的家人全部死掉好了。
然后各自开始他们新的,下一辈子的人生。
海里将徐年年这条要干涸的鱼放进了水里。
台南相当出名的花园夜市上,徐年年和海里的手游在一起,互相供给对方湿润的暖意。
海里拉着她在人潮里穿行起来,人间烟火扑面而来,将她身上的酸涩洗了个一干二净。
原来这就是夜市。徐年年想。乱哄吵嚷的夜市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它把声光色捧起来,满满地朝每个人怀里撒过去,男男女女脸上都有着微醺的神采。
徐年年开始放纵地展露笑容,她体验了仙草蜜白玉苦瓜和爱玉,又要了蚵仔煎牛肉面和小串烧鸟……串起的霓虹灯下,海里偏偏记不起徐年年的笑容,他只记得摊主的吆喝声,各种炸物的香气,还有徐年年时不时塞给他的食物的味道。
徐年年觉得心头那条蜿蜒的河又开始静静流淌起来。
眼神与霓虹同频闪烁。心里想起的,是台湾的“说古”,好似有一男人女人,弹着阮拉着二胡。
“虽说……恁春风吹三月青……”
“柳叶……印印合心……”
“送郎君……岸边澹澹然空水有响声……”
“送到春尽……想倒是我……问时无回音……”
“唉呀呀呀可偏生叫我念郎君……”
花生糖砖叮叮当当敲起来,细细洒落在润饼上,面前的女人轻巧地放上冰淇淋球和两支香菜,一转一拧。
冰淇淋卷,宜兰的香菜冰淇淋卷。
空气一寸一寸凉下来。她幸福地眯了眯眼睛。
细而香的风味,使她格外惊喜和讶异。
“哎,好吃哎。”徐年年眼神跳跃闪动。面前的单眼皮少年笑眯了眼睛,“对不对,台南的夏天就是要吃这个嘛。”
徐年年的眼神追逐着海里的微笑。她看着他,看着他的麦色脸庞,看着他的五官细节,像是要把他剪下来,存在心里。
“海里。”她突然出声唤他的名字。
“年年。”他学着她的样子跟着喊。
“海里海里海里程海里!”她笑,笑容里泪光点点。
“年年年年徐年年!”他笑的单纯,念她的名字像是在念一句魔咒。
之后的一生,徐年年再没有见过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