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皪

在那个星期六的晚上，当我看见林琅和林然一起走出片场的时候，我的心里翻起了无数个念头，林琅为什么不告诉我关于林然也在这个剧组，他们未来将会一起工作几个月的事情，他们看起来很亲近，没有一丝芥蒂，是因为他们已经和好如初了吗？林琅为什么一直不让我过来接她，种种想法在我目睹他们一起走出片场的瞬间风起云涌，表面上我仍然竭力保持着冷静，但我心中明白，我已经嫉妒得将要发狂。我恨不得马上冲上去把林琅带走，并且命令她永远不许再见林然。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林琅是我的爱人，却不是我的所有物。她是自由的人，有自己独立的思想，自己的情感，她可以选择爱我，也可以选择离开。我没有权力替她做决定。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林琅看见了我之后马上便奔了过来，投入了我的怀中。

林然对我很有敌意，或许他也仍然恨着林琅，“看来是有人来接你，真是羡煞旁人，用不着搭我的顺风车了，那么祝你们晚安，“他说，他说这话的时候把“你““我“这两个字咬得格外重，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情绪，尽管极力隐藏不满，但目光仍旧犀利地朝我看了一眼，才装作不在意般施施然走了。我知道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如果我今天晚上不来，或许林琅还要和他坐同一部车回去？他们是真的已经冰释前嫌了？或者说至少林琅已经原谅了他曾经的无理。他会重新追求林琅吗？显然他还是爱着林琅的，或许刚刚那一句话就是在向我宣战？

近水楼台先得月，尽管林琅现在是我的女友，但却因为工作的关系每天相处的时间非常短暂，而林琅却将在未来的几个月中每日和他朝夕相处，他们有四年的情感，且是在人生中最纯粹最令人怀念的大学时光，这是无法磨灭的青春印记，而那逝去的时光是无法追回的，因此才更彰显其珍贵，林琅也许注定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和他共同度过的岁月，这些都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却无可奈何，因此更加愤怒。

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些事。林琅大概在旁边说了些什么话，我没有太注意，等到下车的时候看见林琅脸色苍白伏在车门处干呕的时候才发现情况不对。

林琅说她只是晕车，没有大碍，虽然我因此放心了一些，却还是为自己的疏忽感到了愧疚。

嫉妒让我失了理智，失了冷静和风度，这么轻易地便让敌人挑起了怒火，实在是很不应该。

就在这个时候林琅却忽然哭了，锤我的胸口，质问我为什么忽然不理她。

看着她眼里的泪光，我更加感到惭愧，为什么我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总是让她为了我而落泪。我曾经目睹她为了曾经所爱的男人掉过两次的眼泪，我曾经发誓绝不让自己所爱的女人为自己伤心落泪，如今也没有了指责他人的资格。“以后不会再让你为了我掉眼泪了。“我想，但也许现实总是事与愿违，人生有太多的不可预料，这个愿望终究是要落空的。我这样想着，一边轻轻地为她擦去眼泪，一边艰难地坦白道：“我，我想我大概是吃醋了。“

“你吃什么醋啊？“她没好气地问。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现在你和他一起工作？“我反问道。

“谁啊？“她脱口而出地问，显然不知道我指的是谁。这下我才想起来，之前我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过林然的事，或许她根本不知道我早已知晓她和林然的曾经，只因我的嫉妒，让我失了方寸，把最重要的细节忘记了。

果不其然，林琅并不知道我已经知晓她和林然之间的事情。

“不告诉你，只是不想你分心。“林琅解释道。

林琅紧紧地抱着我，她的温暖的体温渐渐抚慰了我不安的心。至少现在她在我的怀里，我想。

“潇潇跑了“顾聿明说。

我拜托顾聿明调查的事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最终他只带给我这一句话。顾潇潇很聪明也很固执，面对宠爱着自己的哥哥顾聿明也没说出内情，对顾聿明的劝告更是置之不理。而这件事其实早已经传到了她的父亲顾长风那里。顾家的长辈自然是反对的，只不过拗不过自己被宠坏的女儿。

“当年潇潇想唱歌，进音乐学院，当歌手，我父亲就不同意，如果她死活赖着要去，还有我哥帮忙说服我爸爸，早就被送到国外上大学学管理了，更别想遇到寺朗，还想嫁给他。这种事情我父亲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其实在我父亲心里，能配得上潇潇的就只有你。“顾聿明道。

A城的夜色一如既往的璀璨夺目，听说从太空的卫星上拍摄到的图像看，这里是全球夜晚灯火最辉煌的城市之一，当然也是世界上最忙碌的城市之一。从我站着的地方在过几条街便有最著名的酒吧，在过两三个小时，全城的纨绔子弟便会从四面八方开着各式奢华跑车在那里彻夜欢聚。虽然从前我也曾在这灯火璀璨中看到过无边的孤独，但这次却更多了些空洞与虚荣。

经顾聿明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明白了为什么我母亲会忽然提出让我和潇潇结婚这样可笑的话，如今看来倒不是一时意气。

“我之前倒是从未听伯父提起过。“我说。

“之前是碍于你父亲和母亲矛盾，他一直是站在你父亲这边的，对于你母亲，他吃不准，冒然提出来，万一你母亲拒绝了就拂了他的面子，这我父亲当然不愿意，而且潇潇还是顾家唯一的女儿，原本也没想着非要攀你家这门亲。你又闹着要自立门户，一副不打算接手家族产业的态度，所以他还有些顾虑。再者说呢，潇潇的年纪也还小。“

我冷冷地轻笑了一声。

“本来嘛，他们对潇潇的事也不算管的太严，年轻人嘛，喜欢上一两个人很正常，潇潇之前也不是没谈过恋爱，对象也不是什么门当户对的高富帅，只要别太过分。我爸妈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多管。“顾聿明道。

“你的意思是这次情况不同？“

“潇潇这次是真遇到坎了。“顾聿明感叹了一声，才继续道：“为了这个叫寺朗的，求着我哥帮他发片，上节目，拍戏，各种求资源也就算了，自己的事情也不上心了，整天就跟在他屁股后头买吃买喝，伺候他。那殷勤劲儿我都快看不下去，你想想，她是谁啊，顾潇潇啊，顾家唯一的女儿，这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是被成公主供着的，从来都只有别人屁颠屁颠地捧着她的份，哪有人敢让她做这做那的。所以我爸妈渐渐地觉得情况不对，这是要玩真的，于是便急忙下令要她少和寺朗来往，可是潇潇多固执一人啊，她认定的，除非她自己不要，否则谁也逼不了她，被这么一闹，当场就立誓非他不嫁。可把老头子给气坏了，关了她好几天，结果被她寻了个机会给跑了。“顾聿明解说起这些事语调起起伏伏，波澜曲折，颇有些说相声的味道，倒把我逗乐了。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你们都要被乱点鸳鸯谱，强行配对了，还乐呢？“顾聿明疑惑地问。

“那不过他们一厢情愿，你觉得我和潇潇哪一个是容易被驱使的马？“我笑道。

“啧，这你们还真都不是容易被驱使的马。你们两个啊，都犟得像头牛。“顾聿明道。

我没答话，只淡淡地递给他一个冰冷的眼神。

顾聿明连忙捂住了嘴。

“现在看来，潇潇那边我说话肯定是不顶用了，我看她是走火入魔，迷上那个叫寺朗的家伙咯。哎，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唱歌的，有什么好？值得她不管不顾。“顾聿明无可奈何地感叹道，顿了顿，眼底忽然生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嬉笑着又道：“要不你问问你家那位，当初是看上他那一点儿啦。“

我心中一紧，表面上仍是淡淡的，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大哥最近很忙吧。“

“是，最近我父亲又丢给他一个分公司管，能不忙吗？“顾聿明想也不想地答道。

“那应该挺缺人手的，而且他之前也跟我透露希望你能回去帮忙，我想或许我可以跟伯父建议一下。“我说。

顾聿明总算反应过来，连连摆手，忙道：“别别别，我错了，真的错了。千万别让我去公司。“

我微微一笑，默默地没有说话。

“哎，我哥说得对，你这个人能和你做朋友就最好，不能做朋友的话也最好不要做对手，太可怕。”顾聿明道。

“没想到你哥居然这么看得起我。”我说。我和顾聿明的哥哥顾家明并不熟，虽然他年纪大不了我多少，但从小就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又是长子，被管教得更严，很少有机会和我们年纪小的一起玩，我和他见面机会更少，他平常也很静默，所以我们交流机会很少。不过可以说，未来顾家的产业很大概率将由顾家明继承，顾聿明流连欢场，不是管理公司的料，顾潇潇也不喜欢做生意，这样看下来，顾长风几乎是别无选择地只能选择长子顾家明。不过想想这样倒也不错，避免了豪门家族争遗产闹得乱七八糟的麻烦事。

“我哥一向和我爸的观点保持一致，我爸欣赏的人大概他也很看得上。”顾聿明说。

“那他对你的看法也和你爸一样？”我问。

“不知道，大概是吧，谁他妈的在乎。”顾聿明道。

“我看，你哥和你父亲不一样。”我说。

“啊？”

“之前，潇潇闹着非要读音乐学院，是你哥哥给求的情吧。后来她又任性地想当歌手，其中估计也是你哥哥帮忙说服了伯父。”

“那不是潇潇要死要活的，没办法的事。”

“这一次关于潇潇的事，你大哥怎么说？”

“他没表态，大概也是赞成我父亲的决定。”

“所以你父亲才那么坚决。刚刚你说你哥哥欣赏我，我才真正想明白了这一点，为什么顾伯父忽然想起来要把女儿嫁给我。”

“你的意思是，这是我哥的意思？”顾聿明不敢置信地道。

“我没说过。”

“……”

“只能说至少这一次也许你哥站在了你父亲那边。”

“可是，那又怎么样，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既然劝不了潇潇，不如帮她一把。”我说。

“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撮合她和那个叫寺朗的，之前你不是说他不是个好人吗？”

“我没说过，我只是说可能是他在背后煽风点火让潇潇误会林琅。而且我也没让你撮合他们，只是让你们别在强迫潇潇。”

“这不是一样？”

“反正潇潇现在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不如就让她试试。”

“那不行，寺朗那家伙，我可信不过。”

“你们顾家这么大的势力，别说在A城，就算在全中国想找一个人出来也不难吧，为什么不直接把她抓回来算了？“

“这次这小丫头还藏得挺深的，老头子也在着急呢。“顾聿明道。

“没找到？“

“是啊。“顾聿明无奈地一摊手。

“这就奇怪了。按理说，你们不应该找不到她才对除非有人在暗中帮她。“我道。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A城这么大，总有顾家手伸不到的地方。“

“但是潇潇怎么会知道那些地方？她一个大小姐？“

“你的意思不会是，难道潇潇出事了？“

“你哥什么反应？“我问。

“你还不知道他，天塌下来估计都不会皱皱眉头。“顾聿明道。

原来如此，我算是想明白了。

“对了，你父亲跟潇潇提过和我的婚事没有？“

““还没来得及说呢就闹起来了。“顾聿明说，“不过这事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把潇潇找回来。“

“不用，潇潇不会有事，你还是先去找你哥，让他去说服你爸爸。”我道。

顾聿明正要开口，却听门口“嘀嗒”一声门锁开了的声音，大概是林琅回来了。

“我回来了。”林琅喊道，大概见客厅没人，我也没有回应她，便疑惑地“咦”了一声，道：“没人在？”

我马上打开书房的门，正要开口答应，林琅已经看见了我，她摘下了围巾和包包，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然后奔过来和顾聿明打了声招呼，才转身拥抱我。刚刚进门，她的身上还携带着外面凛冽寒风的气息，手指头冻得通红。我把她的手握紧了，道：“外面很冷？”

“嗯，风好大，我们今天一天都在外面拍，冻死我了。”林琅道，又转头看向顾聿明，道：“我有没有打扰你们谈事情？”

不等顾聿明回答，我马上道：“我们谈完了，他马上就回去了。”

“哦。我先去喝杯水，渴死我了。”说完，便又跑着去了客厅。顾聿明眼见林琅走开，才靠过来，对着我晃了晃脑袋，啧啧地道：“见色忘友啊，兄弟。”

“你还不走？”

“我还没问清楚，干嘛要先找我哥。”顾聿明一脸疑惑地道。

“现在这有你哥知道潇潇在哪，当然要去问他。”我说，然后便把顾聿明推出了门。

“他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林琅喝了水回来一看顾聿明不在，便问。

“他有事。“我说。

林琅一脸遗憾，道：“本来我还有话要跟他说呢？。“

“嗯？你和他？”

“不是我的事，我保证。“林琅大概觉得我的脸色不对，急忙便解释道，犹豫了几秒后才继续道：“我就想替张张跟他道个歉，他一直不见她。“

“我帮你跟他说一下？“我道。

“你？“林琅很惊喜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般的望着我，“真的？你居然愿意帮张张？”

傻瓜，那是因为你想帮她。我笑道，伸手刮了下她冻红的鼻头，“好了，赶紧去洗澡吧。看你冻得。“

林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向前一步抱住了我的腰，把头埋进我怀中，撒娇似的呢喃道：“陈先生，我好想你啊。“

“我也是。“我说。

腻歪了一会，林琅才从我怀中抬起头，踮脚在我唇上亲了一口，道：“那我洗澡去啦。“

我手环着她，没有动。

“哎呀，太晚了呀，我要洗澡了。“林琅道。

“一起洗。“说完，不顾怀中人的挣扎，我横抱起她大步走向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