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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

这次林然接拍的这部虽然是一部民国悬疑剧,但为了剧情好看,抓住更多观众的心,也加入了许多武打场面,动作戏很多,而除了技术难度特别大的动作之外,林然几乎没有用过替身,因此受伤总是很难免。我常常听见一些工作人员议论,评价他为拼命三郎,演戏不要命。休息的时候,林然经常会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弹吉他唱歌,偶尔我会听见几首很熟悉的歌曲,那是他在大学的时候写的,经常在校园的大草坪上唱,和那时候一样,吸引了许多小姑娘围观,剧组里为此而喜欢他的小姑娘也不在少数。他没有助理,所以喜欢他的一些其他艺人的助理经常会帮他跑腿,买咖啡饮料,还会给他送各种零食。这样的殷勤场面,我很熟悉,从前经常看见,现在看着却觉得陌生,好像看电影一样,虽然近在眼前,却无法靠近,觉得那是属于另一个时空的事。

我想,如果不曾有过那些过往,也应该很愿意听林然唱歌,有一点沙哑,带一点惆怅的嗓音,总能轻易勾动人的无限感伤,也能发出如同狼群在深夜的嚎叫一般的嘶吼。不仅唱歌,演戏也如此,他似乎很能懂得如何才能打动人心,但我却偏偏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会看观众喜好的人。“为自己歌唱”是他的理想,只有在这一点他是不会讨好别人的,或许正是因此,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我才觉得他还是那个我熟悉的林然。他没有背叛自己的梦。

“听说他要换经纪人了。”某天我听见一个迷恋林然的小助理说。

“对,那个刘珈美太不做人,把他招进公司去却什么好的节目都没给上,就最近拍的戏都还是他自己去试镜得来的。”

“对对对,简直太过分了。而且连个助理都不给他请,什么都得自己干。”

“而且他那么喜欢唱歌,又会创作,也不帮他发歌。都不知道这女的整天都在干什么。”

“忙着招新人吧。”说着两个人便嘻嘻笑起来,“只有星探在工作的公司。哈哈哈哈哈。”

我听了这传闻觉得很惆怅。好像那些曾经以为的美好又远了许多。曾以为幸运的结局,其实却是磨炼的开端罢了。因为如今的自己的幸福我更感觉到现实的惨淡。

他正在拍一场追逐戏,要跑好几条街,从好几层楼上往下跳进大路上行驶的货车后车厢里。尽管安全设施做得足够足,那惊心动魄还是让人心惊胆战。往下跳的时候,他的手臂剐蹭了车护栏,不小心划破了一层皮,血渗出来,白色的衬衫袖子瞬间一片红。

伤口蛮深,出血量很大,看得人一阵心惊。但他一声没吭,经过医生简单的包扎之后要求继续拍后面的戏。

那场戏拍完之后,他受伤的手臂上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隐隐约约地从白色的衬衫下透出来。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上去劝林然先处理伤口。

“你的伤口很深,先去医院吧。“我说。

“你的新男友,对你很好啊。”林然没有理会我的劝告,而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这是陈皪和我那场的“小风波”的第二天林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想起那个夜晚他言语激烈的质问,如今再听见这样一句语气轻佻的话,并不再感到恼火,我看着眼前这个名叫林然的男人,他的眉目嘴唇,脸庞的轮廓,习惯弯起的唇角的弧度,眉心蹙起的皱纹,曾经都是我熟悉的,如今,却像一张旧照片,照片中的人神情姿态都没有变,只是颜色已然淡了许多,显出了疏淡稀薄之感。我想那个我曾经深爱的林然已经随着时间走远了,永远留在了纯白灿烂的过去。

这样一想,我终于释然,对他微微一笑,道:“恩,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不知道林然听了之后是什么表情,刻意避开没有看他的脸色,道:“我是为你好。你再这样拍下去,伤口恐怕会感染。“

“你很开心。“林然说。

我装作听不懂,笑道:“怎么会,你受伤了,我怎么会开心。“

“我受伤让你担心了。“林然似乎是故意顺着我的话说下去。

“我们是同事,你受伤了我当然会担心。“我说。

“那你不用担心了,这点小伤死不了。“林然有些负气地道,大概是对我认为我和他只是普通同事关系感到不满。

“你何必这么拼。“我说。

“没听说吗?我要和公司解约,未来我就是一个人,不拼命,等着别人来淘汰我吗?“林然道。我知道这并不是负气的话,而是心里话,也是现实。我低下头默默地没有再说话,却听他很轻蔑地一笑,道:“也是,或许你是真的没听说,大概你已经不想再听见我的任何消息了吧。“

“我听说了。“我低声说,“很抱歉,刚刚说了那样不知所谓的话。可是你的伤口真的要赶快处理一下,不然更难痊愈,还会留下疤。“我说完,便默默地走开了。

林然后来大概是听下去了我的话,走去和导演说了几句话,余下几场打戏大部分需要手臂的大幅度动作都让替身上了,拍完才坐车去了最近的医院,听说缝了好几针。缝完针,回来还是继续拍,不过导演考虑到他的伤,打戏大都往后推了几天,先拍了好几天的文戏。

因为是悬疑剧,经常有大段大段和嫌疑人的对话和犯案解说词,大多这种台词都是作为探案第一线的男主角林然去说,所以花了他不少时间背诵,正式拍摄之前也要找人跟他对词,以求在正式拍摄的时候更加顺利。自从那天我劝他尽快处理伤口之后,他大概认为我这算对他抛出了橄榄枝,他也必须表示表示,便让我去当了他的对词帮手。“这对于你也是一种很好的学习,方便一句一句的研究别人的遣词造句,你写的小说最不好的地方就是人物的台词。”林然大言不惭地评论道。

我很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拿过剧本——那剧本被分开装订为五本,A3纸张大小,每一本都有砖头厚。林然知道这是同意了,便道:“第三十二场那里。”我翻开第一本的最后几页,一大长段几乎没有间歇地写得密密麻麻,使人一看就犯怵,从小我记性就差,最讨厌的就是背诵。

但是林然刚好和我相反,他的记性出奇的好,虽然听他说背起来也确实费了他不少时间。晚上收工回酒店,背完台词已是深夜十二点多差不多一点钟,再要早开工的话一天睡不上五小时。

当然这些话并不是林然主动告诉我的,而是和他一同出演这部戏的另一个男演员对外说起这话,我偶然听到。我想那大概是为了鼓励那位男演员所以才主动提起,林然在学校的时候就很有前辈的风度,愿意帮助后辈,当然,在演戏方面,他也不见得比那位男演员经验深,用“共勉”这个词或许更合适。

这其实很符合林然一贯的作风,一件事要做就要做到极致。我想起当年他为了联系一首很难的吉他曲子有一段时间每天早起就去了琴房,练习到深夜。那时我每天都去给他送饭,早中晚还有夜宵。

“我的台词怎么样,语气,停顿,有没有问题?”林然忽然问。

“???”我被这猝不及防的一问弄懵了。

“你觉得怎么样?”林然再次问。

“这么专业的事情,我没法判断。”我说。

“就说你的感觉。”林然说。

“我的感觉?”我很疑惑。

“对,作为普通观众,而不是专业人士。”林然说。

我仔细回想了一圈,道:“恩,我觉得挺好的。”

“好在哪里?”林然问。

“这······”这我哪里说得出来。我心想,但还是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自以为不错的理由,道:“挺像人说话的语气。”话刚出口,林然旋即变了个脸色,我把自己刚出口的话一字一字地砸吧了一下,觉得说的挺好的,没什么不对,但他怎么就不高兴了?

“除了人,你还能听明白别的东西说话?”林然很冷淡地反问道。

我终于觉得用词失误,忙道:“我的意思是像正常人说话的语气,就是,不会像朗读课文那样,一个字拖着一个字,长长的连着···”越解释越糟糕,林然的脸色越发苍白,竟显得有些透明了。我想这下子可糟糕了,恐怕是真生气了。

“喝不喝奶茶?”就在我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林然却居然心平气和地问我喝不喝奶茶,这让我受宠若惊。

“你不生气啊?”我问。

“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脾气暴躁不好相处的人?”林然道,他的语气虽然还是淡淡的,但话音落下后的一声轻笑还是透露了些许哀伤。

“当然不是。”我说,“你自然不是的。”事实上,除了那个夜晚,和他相识以来的这几年他对我都异常的有耐心,虽然喜欢呛我几句,但并没有对我说过什么重话。

“三三。”

“恩。”

林然忽然喊了我的“爱称”,而我居然下意识地回应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我觉得很尴尬。

林然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什么,然而等了许久也没真的说出口,半晌过去,才听他道:“走吧,附近就有奶茶店。”我总觉得他一开始并不是想对我说这个,但既然他不开口,我便也不好追问,事实上,我对他刚刚要说而未说出的话有点预感,并不希望他真的说出来。于是便顺着他的话茬问道:“真去啊。”

“干嘛哄你。”林然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说。

“别客气,一杯奶茶我还请得起。”林然道,大概他自己也觉得有点针对的意思,仿佛是为了弥补,继续问道:“喜欢什么口味的?”

“随便,到时候去店里看看。”我说。

“你可得想好,别到时候犹犹豫豫,迟迟做不出选择,我没那么多时间等你。”林然道。我总觉得这一向,他的话比从前多了许多。

“知道了。”我说。

奶茶店离拍摄地很近,只有两条街,很小的铺面,因为是平日,游客并没有太多——虽说这里是影视城,但专门来游玩的人其实不多,部分是来探班的粉丝或者想偶遇演员的小姑娘,当然其中也混有不少狗仔,代拍和黄牛。上午十一点左右的时间,大多数剧组还在开工,所以队列没有排得很长。前面不少都是来帮自家艺人买奶茶的艺人助理。

“你这样和我单独出来,不怕被拍了,解释不清吗?”我低声问道。刚刚在剧组里面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一出来,人多起来我才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你怕了?”林然反问。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说。

“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林然道。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这人计较。

“没牵手没亲吻没亲密对话,拍到了就实话实说,很容易解释清楚,除非他不信你。”林然淡淡地丢出一句话。

这下我才总算恍然。

“他信我也免不了要生气。”我说。

“信你就不该生气。”林然道。

“他要是看了那种报道不生气不吃醋的话,我恐怕就要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这当然是维护陈皪的话,但我的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林然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此时队伍已往前走了好几步,中间空出了一段路,身后的人已经在叽叽歪歪地在低声抱怨。我正想跟上去,林然却先我一步,他腿长,自然占优。

“你排后面。”他说,“最好和我隔开些位置,免得真让人拍了,让那位先生误会。你又哭哭啼啼地来抱怨我。”

“······”

我从善如流地自觉后退了一步,把我身后的一位姑娘让了上去。

林然自然是看见了我的动作,凉凉地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此时队伍又往前进了一步,他便毫不犹豫地长腿一迈,跟了上去。

最后我仍然隔着一个人点了一杯奶茶,悻悻地跟在林然身后。两条街的短暂路程,愣是走出了十里长街的苦闷情绪。

“我不过还是个新人,没谁会专门来拍我。”林然终于不耐烦地说,一边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我。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快点吧,等你这速度走回去,天都黑了。”林然道。

“······”林然说话什么时候也这么夸张了,我想着,脚上不停,赶紧跟了上去。

“你这喜欢咬吸管的习惯还是没变。”

我低头看了眼插在奶茶里的吸管,已经被我咬得变了形,整个头皱皱巴巴的,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很多地方都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很轻易就能勾起男人的保护欲。我从前一直想保护你。”林然说,这种掏心窝的话他从前从来没和我说过。

“我知道我有很多坏习惯,让你担心,真对不起。”我说。这是很客套的话,但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你第一次提分手的时候,我没有挽回,并不完全是为了事业。”林然说,他的眼睛看着很远的前方,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疲倦,“那时候,我觉得我已经没有能力继续保护你。我害怕你会因为我的关系而没办法过平静的生活,会因为舆论而受伤。现在想想,我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脆弱。”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看待只能嗤笑一声,道:“这还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这些话。“

“分手后第一次见面,在火锅店,是张眠告诉我,你很伤心,希望我们能再好好谈一谈。我听到她说你伤心的话,马上就心软了,想和你复合。原本想暗地里继续交往,不公开,可是话还没说出口你就拒绝了。那时候其实我也暗自松了口气,若真跟你提了那样的意见,你会怎么看待我?可我还是搞砸了,在那个晚上······”林然很怅然地叹了口气,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很无理地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你的身上,做了一件很错的事。“他一边说一边走,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走路的速度也越慢,最后终于停下脚步,低头看向我,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我战战兢兢,生怕是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为什么当初你要主动和我分手?”林然问。

我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一时半会想在脑海中找到一个圆润些的答案却无论如何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于是噎住了半天也回答不上,但林然方才的一席自白让我忽然有了答案,于是我便也实话实说,道:“是刘珈美。她跟我说了一些话。”

“她和你说什么?”林然急忙追问。

“还能说什么?你应该猜得到。无非是如果我和你在一起的话会影响你的事业这种话。”我说,现在再回想起来这个司空见惯的理由竟然能那样使我信服真是件不可思议的可笑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那一次见陈皪的母亲,她大概也要说服我和陈皪分开,说上一番道理的,但我没给她说那番话的机会,是不是说明其实心里还是怕?

“我一直怀疑,但不敢确定。”林然说。

“对不起。”我说。然而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时光一直向前,就像江水滔滔永不回头。春天的花已经凋谢,树木的叶子都落尽了。

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时候,我问陈皪:“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很脆弱。”

陈皪说:“恩。”

“啊?”

“没关系,脆弱和幼稚并不算什么缺点。”陈皪说。

“怎么不是缺点呢?让人牵挂担心就是缺点啊。”我说。

“突然间,怎么了。“陈皪终于从笔记本电脑前抬头,疑惑地看向我。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我心虚得赶忙解释道。绝不能让陈皪知道是因为林然的关系。

“我知道你心里有数。“陈皪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平常的一句话让我的心里很受感动。我凑上去,靠着他的胸口。他的身体的温度,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气味,他的一切一切都让我如此安心。

“你妈妈来找我的那天,你是不是就担心我了?“我低声问道。

“我以为你早看出来了。“陈皪说,话音里没有半点惭愧。

“我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你跑出咖啡厅,好像趔趄了一下。“我说。

“是吗?“陈皪道。

“是啊,还撞了一个人。”我说。

“你这是要笑话我?”陈皪道。

“没有。”我说:“只是现在想想,我觉得我真大胆,居然敢顶撞你妈妈。换作从前,也许......”换了从前,或许我不能有那样的勇气。或许是因为你给了我自信。陈皪,我之前做了错的事,现在想弥补好像也没办法了,幸好没有重蹈覆辙。

“对,我的女孩很勇敢。“陈皪笑道,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

“你的工作还没做完吗?“我抱怨道。

“快了。“陈皪说。

“你看看你,都瘦了。“我扳过陈皪的脸,十分轻浮地狠狠摸了几把,道。

陈皪不动如山,乖乖地任由我对他上下其手,径自做事。我觉得没劲,正要下床拿本书来消遣,却听陈皪“啪嗒“一声关了电脑,“啪“地放到床边的小桌上,一手揽过我的腰,道:“刚刚娘子只检查了为夫的上半身,为夫觉得娘子有必要验完全身比较科学准确。“说完就要扑过来。

我抵住他的嘴,问道:“你这'娘子'、'为夫'的话都是谁教的?“

“顾聿明。“陈皪毫不犹豫地供出了“幕后黑手”。

“相公,听贱妾一句劝,离那那花花公子远点,老跟他学,要学坏的。“我也故意学了“娘子”“夫君”的口吻,道。

陈皪沉默了一会,道:“听你的。“说完,便快速扳开我的手紧紧攥住,俯下身迅捷地衔住我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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