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这几天很苦恼，因为顾聿明生日派对的事情，和他起了些争执。她希望生日派对能把张张和三三都请过来参加，但是顾聿明不同意，事过两年，他还是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张眠，一想到要在生日派对上接受前任女友——还是欺骗了他感情的前女友——的祝福，他的心里就觉得不舒服。张眠触犯了他三个禁忌，一是被甩二是被骗三是求而不得，这三样无论哪一个他都未曾经历过，居然一次性在一个女人身上实践了一次，这其中的恼火羞愤惨淡自怜可想而知，因此尽管时过将近两年他仍对那个女人——顾聿明甚至不愿意主动提张眠的名字——心怀芥蒂。而这两年，虽然他一方面和那个女人的好友交往，但却几乎没有再和张张碰面，唯一的一次还是在一个朋友公司的开业酒会上，隔着重重的人群遥遥地望见了她的背影，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姿绰约，即使看到的只是背影。虽然这两年张眠的事业发展顺风顺水，人气之高声望之大，同期几乎没有能与之比肩的，而她也非常敬业努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五十天都呆在剧组，其余的时间也不能休息，需要跑活动参加节目，因此他们实在也没什么机会见面。而那次酒会，张眠并没有见到他，他故意躲开了。乔乔并不知道顾聿明心中的想法，反而觉得是因为顾聿明还没有彻底从心底忘却张张的关系，因为他的心里还有张张的位置，他还喜欢张张。其实这件事不大不小，若一人退一步，想得浅一点便只是一件小事，但若各自紧抓不放便成了“爱不爱“的大事。但偏偏他们都不是甘愿轻易让步的人，还都是感性动物。

“张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一直在意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那以后，若是我们结婚了，也不要邀请张张吗？当初我和张张三三她们约定过的，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结婚，不管有什么事，都必须参加彼此的婚礼。你要我为了你放弃这个承诺，甚至从此以后放弃张张这个朋友吗？“

顾聿明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不耐烦地说了一句：“现在我们是在讨论生日聚会的事情，怎么就扯到结婚的事情上了。“

原本这不过是一句不过脑子的抱怨的话，却让乔乔误解了，以为对顾聿明来说结婚是太长远的事情，他甚至根本没考虑过，没想过这辈子要和哪个人共度一生，一瞬间气愤委屈五味杂陈的情绪统统涌上心头，让她红了眼眶，委屈质问：“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我们会结婚，会有结婚仪式，会组成家庭，有更长远的以后？“

“你想哪去了？“顾聿明无奈叹气。

“你就是这么想的。也是，你本来就是花花公子，纨绔子弟。有过的女朋友数都数不清，怎么会想就吊死在我这一棵歪脖子树上？“乔乔说完，便夺门而出。顾聿明也没追上去，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乔乔话中的那四个字——“纨绔子弟”，这四个字他听的最多，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那些等着看豪门败家子丑事的他人都不约而同地使用了同样的字眼——准确无误地刺到了他的痛处，一股闷气涌上心头，竟赌气不追出门。

为什么呢？连她也这样说？顾聿明感到了自己做人的失败，闷闷不乐。他想找人喝酒，说说话，翻开手机却发现唯一可以敞开心扉谈天说地的朋友远在香港，只得猛地吼了一声，倒在地毯上。

“你不相信他？“

乔乔出了门，才发现身后根本没人追出来，又气又急又迷惘，竟不知该去哪里，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回家，因此浑浑噩噩地，坐上了一辆公车，到了终点站才发现是林琅就读的戏剧学院。回想起这两年来，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她和张张、林琅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张张因为工作关系经常碾转各地，飞来飞去，没有时间见面也就算了，而林琅，明明在同一座城市，一年也难得见几次。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几个月前的事，林琅也忙，要忙考试，还要打工，不过乔乔想她这样忙碌的真正原因或许是为了逃避，不给自己空隙去想念离开的那个人。她站在巷口，望着巷子最里面的那栋楼房，破旧的民居，大概建了许多年，楼的墙面发黄，灰扑扑的，有水流常年冲洗过的发霉的痕迹，一道一道，走近去，楼下的墙上贴了许多广告招贴，一层覆盖一层，有些被撕了一半。她走上楼，敲门。其实她有些忐忑，不确定这个时间林琅在不在，之前有几次不告而来便扑了空，林琅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兼职。

幸好这次门很快打开了。见了好久不见的好友，愤懑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乔乔一下子扑到了好友怀里哭了起来。

林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让好友先进门坐下，平复情绪后再询问。

乔乔哭了一场，渐渐平复心情，便将刚刚喝顾聿明发生争执的事情一五一十夸大其词地讲了一遍，硬生生地讲出了一个求而不得的悲情爱情故事的感觉，而主角就是顾聿明和张眠，而她只是个可怜的不被爱的配角。

林琅听了，被她的一番叙述弄得哭笑不得，然而这个时候还是不好打击乔乔，于是沉默良久，才抬眼看着她，问了那句话。

“你不相信他？“

乔乔点头又摇头。

“我知道我应该相信他，可是......“乔乔顿了顿，转过脸看着身边堆积如山的书本，道：“也许，我真正不能相信的是我自己。这样的我真的能够让他这样的男人驻足从此不再离开吗？如果是张张的话，她一定可以，只要她愿意，只要她想，我是一点机会也没有的。“

“其实你也一直介意那段过去。“林琅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一点，目光却很温柔。乔乔看出了她眼中暗藏的淡淡的无奈。那个人走了之后，林琅就变了，乔乔一直能感觉到，但是却说不清到底哪里变了，这时候若有若无的，她似乎明白了一些。

“是。我在意。因为我知道我永远也比不上张张。不是因为她是大明星，漂亮有气质，如果她只是个我从不认识的大明星的话或许我不至于这样自卑，而是因为我知道她很好，不止是漂亮，也很聪明，努力上进，心地善良，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一点幻想也没给我留下。“

“你想让张张参加聚会，就是为了证明顾聿明不再在意她了，对吗？“林琅问。

乔乔诚实地点了点头。

“可是如果他真的不答应怎么办？“

乔乔被击中痛处，狠狠地咬了咬唇，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她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因为她既舍不得离开他，也不愿意他的心里还惦念着自己最好的朋友。

“我以为当初你决定和他在一起了就是确定他心里爱的那个人就是你。难道不是？“林琅适时地在她心里投入了一颗石子，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当初就答应了和顾聿明在一起？或许是因为自己太喜欢他？听到他说喜欢自己，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一时多巴胺掌控了脑神经冲动之下就答应了他？

“我还记得一开始你可是为了帮他走出失恋阴影陪了他好久，有一次他喝醉了还是你照顾了他大半夜。“林琅说。

是啊，那时候。乔乔想。顾聿明刚刚得知张张并不喜欢他的时候，在酒吧买醉，刚好是中秋假期，她收到周铭的消息和他见了一面，这件事她自然没和张张或者林琅提过，知道必定会被训斥一通，见面后回家的路上经过一个酒吧，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她第一次单独遇到顾聿明，和他说上话的地方就是那个酒吧，心里隐隐约约地盼望能遇上他的缘故。而那天晚上，上天似乎听见了她的祷告，果真让她遇见了顾聿明，不过，是一个喝的烂醉的顾聿明，丝毫没有了往日的风度，见到她，几乎都要认不出来，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说：“是你的好姐妹派你来看我笑话的？你和她合起伙来骗我是不是？“类似的话说了好一通，突然猛地抓过她的肩膀将她拉近，睁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着她，眼眶中蓄满泪水，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忽然垂下来，伏在她的肩膀上，两只手抓得她的胳膊生疼。

乔乔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把他从酒吧拖了出来，在最近的酒店开了一个房间，在服务生诧异的目光中把他送进了房间，摔在酒店房间的大床上。她累的气喘吁吁，活了这几十年哪里干过这种体力活，望着床上的男人，下巴上长出了新生的胡茬，眼下一片青色，打理得很漂亮的发型这时候已经乱了，平添了几分颓丧美。乔乔看着看着差点入了迷，听到他一声不舒服地哼了一声才醒过神来，赶紧给客房部打电话，问有没有解救的饮料什么的送一份过来，然后才去洗手间拿了沾了热水的湿毛巾细心地给他擦脸擦手，脱了外套和鞋子，盖好被子。这时候客房服务送来了一瓶温开水和一杯橙汁，乔乔托起顾聿明喂他喝了大半杯温开水，才让他躺下了。

这一顿混乱完毕之后，乔乔爷累得筋疲力尽，歪在房间的沙发上盯着床上的顾聿明看却不敢马上睡下，担心他又要吐，或者口渴要喝水，直守到后半夜，实在熬不住，迷了眼，就着沙发睡了过去。

顾聿明酒醒过来，口干舌燥，头疼欲裂，扶着脑袋起床发现缩在沙发上睡熟的瘦小的人儿，睁大眼睛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乔乔，这才想起来昨晚上的酒吧遇见的事，不过也只是片段，对后面发生的事情更是完全没了印象。是这个小姑娘把自己扛回来的吗？他想，他坐在床上，远远地望着那个瘦弱的身躯，觉得不敢相信：虽然我不算太重，但也是个身高一米八几体重一百三十多斤的男人，她是怎么把我扛回来的。但他不能再想下去，他的头很痛，喉咙干得厉害，昨天晚上真是喝太多了。他喝了多少酒？各种类型，洋的，啤的，白的，加起来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真是差点醉死在酒吧里。若真是那样，或许花边报纸就可有的写，花心大少为爱买醉竟醉死酒吧。呵～他冷笑一声，昏昏沉沉地爬下床，拿起桌上的水喝了“咕噜咕噜“大口大口地往喉咙里倒。响声惊动了熟睡的女孩，乔乔醒过来，一眼看见他往嘴里灌凉水，赶忙跑过去，夺下水杯，不顾男人诧异的眼神，道：“冷了，不好，我给你烧热水。“说完不等他说话，便夺过热水壶，往里面倒了几瓶矿泉水，烧开了掺下昨晚凉白开，水温正好，才递给顾聿明。

“喝吧。“

顾聿明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一系列动作，竟一句话没说，接过水喝下。

“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了。“乔乔说。

顾聿明只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仍旧没说话。

这么安静，实在不像他。尽管忐忑，乔乔还是决定问一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没直接提张张。即使她知道这件事必定和张张有关，否则在酒吧就不会说“你的好姐妹派你来看我笑话“这种话。

顾聿明摇摇头，没回答，只草草地道了声谢，便说先走了。

乔乔失落地垂下了眼帘。

“下午还要拍戏。“顾聿明补充了一句，“总不能满身酒气地去现场。“

乔乔眼眶红红，还是抬眼看了看他。但顾聿明一碰到她的目光便掉过脸，不与她目光相接。

“我送你吧，你酒刚醒，我会担心。“乔乔说。

顾聿明没说话，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揉了揉眉心，穿上衣服出门。乔乔见状，默默地跟了上去，到了酒店楼下，招手打了出租。

顾聿明率先打开了车门，对在一边犹疑的乔乔道：“上车。“

乔乔心中暗喜，终究他还是如了自己的愿。

“你家在哪？“上了车，顾聿明便问乔乔。

乔乔愣了愣，道：“乔洋路。“

“司机，去乔洋路。“顾聿明道。

“不是先送你回家？“乔乔问

顾聿明闭上眼假寐，并不理会她。

乔乔见状，以为他是没听见，便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袖口，

顾聿明睁开半只眼，瞥了乔乔一眼，看见她红润润的脸颊，满腹疑惑的神情，一瞬间竟觉得娇憨可爱，忍不住要笑，脑神经忽然抽疼，才让他回了神。

真是见鬼。顾聿明想。

把乔乔送回了家，顾聿明便直接坐车离开了。它站在秋天清晨的冷风中看着车子离去，心中哀伤又感慨。整个路途，他们一句话也没说。顾聿明故意不理会她，她也不敢打扰顾聿明，担心他是喝醉了酒后头疼，于是，整整半小时的车程里，车厢里透着一种诡异的平静，连出租车司机惯常会撩拨客户说话这个惯例也被打破了。下了车没多久，乔乔便收到一笔转账，顾聿明付了多出房钱一倍有余的钱给她。乔乔没收，任凭它放在那里，等着时间到了便退回去。

还是第一次看到顾聿明那样失态的模样，乔乔想，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张张吧，和其他的他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子都不一样。她本想旁敲侧击地问问张张她和顾聿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忍住了，担心张张因此看出点什么，也觉得不好介入他们之间私人的情感，只能选择找林琅倾诉，不过她也只能到倾诉这一步而已。那个男人已经是自己最好的姐妹的男朋友，是她不能再抱任何幻想的人。

“乔乔，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其实我和张张一直都很羡慕你，甚至有些嫉妒你。因为明明我们都一样的普通，你却是被护佑的那一个，有明媚温暖的家人。更可恨的是，不管被怎样的辜负、伤害，你总是固执地笑着，爱着，灿烂明亮，天真无邪，保持着一个小孩子的纯净的心。无论是我，还是张张都没办法做到这一点。我和张张更像世俗中的女孩，在付出的时候要求被看到，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要去被喜欢，追求无穷无尽的纯粹的爱。而你不一样，你总是那么无私，不求回报，心甘情愿地付出，尽管我们经常骂你傻，但也从心底里敬服你的一颗真心，你的炙热。你让我明白，爱终究会被看到，因为炙热的爱人的心就像太阳一样难以被忽略。这世界上有谁会不知道阳光的存在？我相信顾聿明肯定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爱你。你当然不比张张差，更不比我差。“

“三三。“乔乔倾身拥抱林琅，咧开嘴就笑了，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哽咽着道：“如果一定要我在顾聿明和你们中选一个，我一定还是会选你们。“

林琅哭笑不得地抚了抚她的背，道：“好了，我知道我们家乔乔最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