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司远(1 / 1)歌瑶色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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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凉如水,司远背手肃立,遥遥望着处于热闹中心的皇城。皇城夜宴远未结束,他却提前退场,从沸反盈天的十里塘步行回来,静默至今。

今夜明国国都的一切都让他想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天朝盛京。那时他第一次踏足盛京,见了一路饿殍的他,眼前突然繁华景象,只觉胸闷难耐。十年挑灯,文武经策,年过三十却无一功名在身,叫他立身无门,报效无路。他本来怪地方腐败,让他一身所学无用武之地,希冀来到盛京会有所不同,他能获人赏识,得一席之地施展抱负,可惜第一眼已叫他失望至极。所谓天朝,早已腐朽,何来盛京,分明垂死!

而今,看着夜幕下他一手建立起来的都城,今日的明国国都,曾经的明梁城,他竟然想到了有朝一日会步上盛京的后尘!高台楼宇华丽风光,达官显贵满堂喝彩,文人墨客搔首弄姿!这样温柔乡的国都,将军府显得多么不伦不类!

他终于一声叹气,追及过往,已有二十载,他如何还能妄想回到满城缟素,与子同袍,人人思战的年岁!那个邀他至此,要他放手整军经武,许他一起治国平天下的那个人,与今夜龙椅之上的大明皇帝如何还会是同一人!所谓物非人也非,不过如此。

他不禁又想起一个人,一个在盛京郊外祝他锦绣前程之人,如今在天之灵可会嘲笑他的识人不智?不会的,若还有一人不变,那个人的温润如玉便是绝响,对谁都如清风朗月,笑容亲和。何况,他有什么可被嘲笑的,十年前率领征天铁骑踏破盛京的是他,将小小明梁城变成今日强盛明国的是他,从盛京一个落魄不得志的闲官走到明国大将军的是他,而当初那个名贯盛京的少年将军却是尸骨无存,无一抔黃土有迹可循,已经无人记得,所以一败涂地的怎么也不会是他司远……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那声轻笑,仿佛是嘲笑他此刻脑中所想。不用回头,他都能想象到是一种怎样的笑容,她与那个人真的一点都不像……

“大将军不会是等我等至深夜吧?阿月可不敢当。这热闹佳节独自一人背月瞭望皇城,是为何事忧心劳神?莫非……是为难着要不要易主?”

司远对着她狡猾慧黠的眼睛。他一直觉得她像只狐狸,从小就像,越长大越像。但是,有一点他并不赞同,她不该卖弄于人前,至少目前还太早。“十里塘一事,你自觉做的稳妥?”

阿月一愣,应是没想到他会得知地如此之快,但很快淡定自若。“您帮我接了赐婚,不敢劳您,我得自己退吧?今晚这好时机,真觉得没有更好了,多一时半刻都会显得刻意,要我专挑个时间去打江淳一顿,效果都不如今晚。”说着还闻起身上的味道来,看来为了今晚的亮相臭了很多天。

“退婚,还是救白行骁?”司远希望起码她对着自己还是能诚实一点。

她答:“都是。”

司远心里似乎松了一口气,至少今晚可以少训诫一件事。“你觉得你能保他平安,而不是有朝一日作他催命符?”

远处看不清楚的巍巍宫墙,却是笼罩了整个将军府的巨幕阴影。她离开国都的几年,司远让叶字营将朝堂之事传于她知晓,只这两年才没有,他觉得她该自己学会判明局势了。与将军府搭上边,可不见得就是好事。

“君臣不和日渐端倪,不久就要见真章。”局势的严峻不影响阿月试探的轻松语气,“不会那么快吧?不是才刚出手吗?但我今天不让江淳知道白行骁与将军府有关系,明天他就会被昌平长公主一家整死。”

司远怎会不知她的考量,正因为知道,他才不许可,狐狸一样精的丫头为了一个人露出锋芒,这很危险。“你与白行骁还是保持距离得好,这是我对你的提醒。”

司远不大喜欢白行骁,应该说,他眼里白行骁的存在就是一种错,那种浪荡子弟,坐没坐相,站也能歪脖子,不过不是他手下兵士,他见到了也不会非要正骨头。他之所以横看竖看不满意,无非是不满意白行骁对她的影响。她不能依赖任何一个人,不能对任何一个人有所期待。

她惊地看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放下那副轻佻样子,“你放心,你无数珍贵药材耗下去拣回的一条小命,我清楚该用它做什么。”

司远背手:“你若真清楚,便不会去碰那些案宗。”

这一次阿月没有迂回,“就算今天我没看湖川戚家的案宗,我也会知道,我到过傅家,亲眼见过残迹。”

“你以为这个没人跟我报告?”

“所以我是三个月之后才去。”她直视过来,带点愤怒。

“你就能肯定是他们?”南曲傅家灭门惨案司远有意瞒了她。她抢了叶字营拿回的湖川戚家案宗,若不出意外本是今晚他唯一想跟她谈的事情。

“上穷碧落下黄泉,杀人杀光,做事做绝,与十年前一模一样,一定是。”

司远知道她不是说给他听,甚至也不是说给她自己听,她的眼睛闪过丝丝光亮,密密麻麻的让人几乎可以看见星星火花。

“凭你直觉?”

她回视过去:“要证明很简单,大将军只需回答我,傅家和戚家是不是前朝属地遗臣?”

遗臣,眼下四国列朝的都是前朝遗臣,但天朝末年四家家主已经拥兵自立,早有反叛之势,家主不承认自己是王臣,旗下也无所谓遗臣一说。但除了明、原、华、北四家城国,当时尚由中央实辖的京畿之地还不少,“属地遗臣”指的就是当时尚在这些地方领受皇命的要官将领。

“我想不只是傅家和戚家,十年间前前后后发生在明国九州的灭门惨祸不少吧?其家主想必大将军都认识。他们居前朝官职,却被你策反,阵前倒戈,可惜还来不及享受‘建国立功’的好处,就遭到了疯狂报复,改头换面换了名姓也没了苟延残喘的机会。”阿月轻笑一声,“不知道他们死前是怎么回忆大将军给的承诺,连他们性命也保不住。”

听到她讽刺,司远面色不改,轻轻一句:“起码我保住了你的命。”见她面色一变,“你无非是想问出还剩下哪些人,看碧落下一次会找上谁。我知道,但你不能知道。”司远没有让她说话,“不许插手此事。不要问为什么,你若问得出口,说明你还需要回观凉山继续呆着。”

眼前的女子怒目而视,却到底将牙关咬紧没有吐出一个字,这个样子让司远恍然觉得她其实更像是狼崽子。曾经他赶往盛京走夜路就遇见一只,想吃人又害怕自己不够强大,绷紧了牙在逡巡试探。

过了一会儿,司远才听见她问:“那你叫我回来做什么?”声音里已经是压抑过的恼气。

司远,“过年了,你不是很喜欢热闹?好好看看这国都,或许很快就不存在了。”

“玩儿是需要花销的,将军府何时有闲钱了?”

“这几年养马你也辛苦,工钱还是能结的。”

“……”阿月憋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算了,我还是装装伤心样子,趁此机会睡几天好觉。”然后打着哈欠,捶着胳膊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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