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刚喝进去的茶差点儿就喷了出来,她放下茶杯怒斥:“胡说八道什么,越发的不像话了。”
“嫂嫂您消消气,我这不是听到您刚才的话,揣度意思,做出的猜测嘛。想来先前未曾有过公主出降的例子,只有康乐一人,这不就一时想差了。”宣丽兹见状不妙,赶紧解释。
本来嘛,大齐朝只有到了她兄嫂这一辈才有了正经公主,先前几朝皇帝除了自己的父亲有个女儿,其他可都是膝下无女的,也不能怪她想入非非。
“康乐自然是没有面首,崔琰是她一眼相中非他不嫁的,这些年她们夫妇二人也共同经受过不少磨难,情意深重自非寻常可比,何须再去外头寻慰藉。”太皇太后没好气道。
“而且崔驸马还是才貌双全,便是要养个面首男宠,满京城里也难找到比崔驸马还合康乐心意的呀。”
“少贫嘴滑舌。”太皇太后轻哼一声,随后又认真道:“咱们大齐是没有这个范例,但先前云朝有无数例子,云朝自来有设护国长公主的惯例,长公主们权柄在握,但驸马却不能得授实权官职,如此长公主们根本不会在乎驸马,虽然驸马俱是出身云朝顶流世家,不过哪比得过天家宗室,且还有云朝第一位护国长公主的榜样在,云朝皇帝对于长公主豢养面首一事往往都是满不在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如此也几乎形成了心照不宣的规矩了。便是现在民间,也很轻易的就接受了这一概念,公主除了驸马,有个把的知己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你看话本子,也知道当初云朝靖安护国长公主与她面首的一段奇事吧。所以我觉着,我的小凤凰自然是要最好的,如果驸马到最后不合心意,便去再找些合心意的也无妨。”
宣丽兹惊掉了下巴,自家嫂嫂平日里对于负心薄幸郎君都是嗤之以鼻,坚持有众多姬妾的都不是什么良人,就连她的亲孙儿宣佑,也是因为是皇帝才躲过了渣男一名,结果现在换到她的身上,怎么就这样开明。
“嫂嫂……您也太爱我了……”
“我不护着你,谁护着你。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对味,也不是说鼓励你去养男宠啊。”太皇太后补充:“若是夫君品行端正,你与他志同道合,可不能因为寻求一时刺激便去做什么对不住他的事情,婚内出轨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还是倡导互相忠诚的。”
嫂嫂激动之下,说起话来又有些带上了自己故乡习惯了。宣丽兹想着,这倒是真的和周美人一模一样,看来无论背井离乡多少年,总会受故乡影响一辈子啊。宣丽兹点点头,得出了这个她认为非常之正确的道理。
以后得多带周美人来见见嫂嫂,两个老乡多交流总是好的,就像周美人说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奇怪的是周美人不太愿意来见自家嫂嫂的样子,大概是太过于崇拜嫂嫂了怕表现不完美吧。
“怎么又开起了小差,我的话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好哇,现在我是老了,说出来的话也不作数了。”太皇太后眼见宣丽兹双目放空,嗯嗯啊啊敷衍应声,当然是发现了她心不在焉神游天际的事实,不由的生气起来。
“您说的我都记下啦,刻在脑子里绝对不会忘记的。您还不晓得我这副德行,就是喜欢发呆放空,哪能是不在乎您的话呢,您的话是我指路明灯,金玉箴言呀。”宣丽兹回过神来赶紧补救,讨好的话说了一箩筐。
“我看给你找个如意郎君是难了,罢罢罢,到时候你爱如何便如何,少养几个面首都算是为我省心了。”太皇太后看了自己的小姑子许久,无奈的叹气。
好嘛,直接认定她以后就得做那种豢养娈宠的公主了。不过那样好像也不赖?
“太皇太后娘娘,大长公主殿下,国师大人已到了寿康宫门口了。”就在此时,有女官前来偏殿禀报。
太皇太后点点头表示知晓,站起身来向正殿走去,不忘喊上宣丽兹:“随我一同去正殿迎接。”
“这国师如此大的排场,您还要去亲自迎接他?”宣丽兹又是吃了一惊,虽知道对这位国师得尊奉有加,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自家嫂嫂已经是太皇太后,世间都再没有比她地位更尊崇的了,竟然还要去亲迎国师?
“他是大齐国师,也是为你批下护国之命的人,对于能聆听上天意志的修行上人,自然是俗世间任何凡人都不能比及的。”太皇太后淡淡道,携着宣丽兹一同走入正殿。
“国师大人,快请入座。”堪堪进入正殿,便看见有人从大敞的门外踏进来,太皇太后面含笑意,温和谦恭。
踏进门来的是位身形高大修长,面若冠玉的男子。头上未戴冠冕,只以一根织金绣云纹杜若色发带束住发丝,身着同色宽袖垂地衣袍,腰佩青白丹朱青鸟玉饰,行动间却无半点玉石碰撞之声。最为要紧的是,此人根本不是什么鹤发老者,其外表相貌,完全是个正当年的少年郎君样子,发如乌墨,长及腰间,粉面朱唇,眉眼之间净是恣意闲适。额上正中一点朱砂红,倒更显得他神采风流。
岂非谪仙也?宣丽兹被震慑住了,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他身后跟着两个道童模样的人,在跟随他进入正殿后,弯下腰来向太皇太后与宣丽兹行礼。
更像天上谪仙了,这俩道童都看上去比他大几岁的样子,简直是天下奇闻。
“太皇太后以如此大礼相待,实在叫云玄愧不敢当。”那国师微微笑着,并不行礼,一面走近了,一面开口道。
声音如仙乐琮珑,只是……哪里来的一股莫名怪异之感。宣丽兹心下疑惑,使劲回忆,却是抓不住任何踪迹,但心头却浮现似曾相识之感。
当真是奇怪,此情此景,好像并非第一次见,可分明是初相见。
“这位便是永福大长公主?”那自称云玄的国师看向宣丽兹,似是欣慰不已:“一别十数年,永福殿下已经长成如此清丽脱俗的女孩儿了,全是太皇太后照料之功啊。”
“我也只是遵循仁宗皇帝遗愿,这十数年来也曾日日担心不能照护永福周全。幸而您重归京城,还请国师大人护佑永福。”太皇太后眉间愁绪百折,哀声道。
“永福殿下自然是福祉绵长。”国师意味深长的看着宣丽兹:“殿下初入人世之时,我还有过疑虑,卜测命格只能得以窥见十六岁之前,现如今再见殿下,发觉殿下之命格仍旧是贵不可言,太皇太后无需担心。”
“能得国师大人此言,我也就放心了,国师大人恩德,妙锦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太皇太后竟口称自己的闺名,宣丽兹也是头一回听见,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宣丽兹惊疑不定的盯着国师的脸,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个人的实际年岁到底是有多大,连自家嫂嫂都在他面前以小辈礼居之,可他分明是十七八岁少年郎的模样,还是锦绣堆里,华服美婢相伴长大的那种。
“殿下有何疑惑,尽可道来,我必定竭力为你解答。”国师自然注意到了宣丽兹的惊讶,温柔一笑道。
“不过是无知之言,说出来恐会惹人发笑,还是不说为妙。”宣丽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殿下想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可以尽数说与我。殿下与我,实在是福缘源长,因此无论何事,都无妨。”国师微笑着,慢慢又走的近了些。
“好吧,只是愚人所思,若冒犯了国师大人,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宽恕则个。”宣丽兹忍不住微红了脸,小声喃喃:“我就是想问,您今年贵庚几何?从外表相貌上实在是看不出来,可是您却是与我父亲同辈的人呢。”
“永福,此等琐事,也来扰动国师大人,不像话。”太皇太后瞟了她一眼,并不严厉的斥责道。
“国师大人,永福不过是小孩子心性,莽撞冲动,心直口快,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无妨。”国师笑容不变,相反,他的神情似乎更加愉悦,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只要是永福殿下所问,我都会回答。”
不知何时,国师已经站到了宣丽兹身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有些过分,宣丽兹都能够清楚的看见他眉间那点朱砂红,原来是描画的极为细微精巧的赤红凤鸟图案。
“我的年岁到今年正长了小殿下六十有余,至于为何容颜未老,是我所师之门下的驻颜之术的功劳,若小殿下想学,自可来寻我,我定倾囊相授。”
“不了不了,多谢国师大人厚爱。想是无上妙法,我等凡夫俗子并不配学。”宣丽兹着实被吓得不轻,好家伙,眼前这位主儿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家?难不成她所在的这个世间当真有修仙之事的存在?她还以为都是话本子里骗人的呢,何况嫂嫂从小也教育她不要偏信怪力乱神之事,当真是震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