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汉放过他了,不代表周围的人也放着这么个现成的食物不吃,毕竟帐篷区多的是人心怀恶念,也多得是人没有底线。
危难之际,还是老汉去而复返,又救了他一命。
当时的炎月清也没多想,自己的思维还沉浸在当初见到母亲那一面的时候,在周围虎视眈眈的目光中,他本能的跟上了老汉的步伐。
老汉察觉到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他走进一个破旧的帐篷里,将帘子放下了,才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道:“我知道你不想死,这么着,等今天我死之后,我这个帐篷就是你的了。”
“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炎月清默默的看着他。
“等我死了,你不能吃我的尸体,也不能让别人吃,你得把我埋在城外附近的一个小坟包旁边。”
他答应过妻子的,如果他和儿子都坚持不住了,就去陪她,她不嫌弃。
老汉想着,露出解脱的笑容。易子而食,违背人伦,他要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的:“这就是抱应,老伴儿啊,等我去找你和儿子了,你们随便怎么打我都行。”
声音哽咽着,他抬手偷偷抹了抹浑浊老眼溢出的泪花:“但,就是不能不要我呀”
老汉的后面的话听在炎月清耳朵里有些含糊不清,不过炎月清也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真可笑,从前他总觉得炎月珀害自己失去了一切,所以拼命的报复他,跟他对着干。
可如今看着眼前的这个世界,他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失去一切。
母亲没了,炎月珀不要他了,父亲早就去世了。
就连他所在的那个世界,他现在也回不去了。
颓废的瘫坐在地上,炎月清低头缓缓捂住自己的眼睛,鼻尖传来垃圾腐烂变质的味道,好像什么呕吐物被吐在旁边似的。
回想起刚才的场景,他忽然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疲惫感。
有什么意思呢?他如今一无所有,家人,朋友,亲人都已经不需要他了,那他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还不如刚才就让人把自己吃了呢,反正他早晚都是死。
放空眼神,他仰倒在酸臭潮湿的地毯上,茫然的看着乌黑一片的头顶。
没意思,真没意思,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炎月珀还救他干什么?让他一起随母亲去了不好吗?
空间里静了下来,老汉在等他的回答,而他却在等自己的死亡。
过了很久,最终还是老汉先回过神来,看到炎月清生无可恋的表情,老汉产生了点危机感:“喂,小伙子,我还等着你好好埋我呢,你不能等死!”
一边说着,见他还不动,拼尽力气使劲给了他两个耳光。
干瘦的脸被打得微微肿胀了,炎月清却依然那副表情,不为所动。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也许是心中跟妻儿团聚的念想太过浓重了,老汉忽然抓住他的脚,挣扎着站起身,开始托着他往外走。
这个动作对两个瘦的跟皮包骨似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饿到极致的感觉很痛苦,浑身轻飘飘的,心脏一下一下的发着颤,大脑几乎停止了任何思考,让人维持着睁眼的动作都很难。
光是克制自己啃食和闭眼的欲望,几乎就用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两人就这么艰难的熬着,老汉煎熬着压榨自己最后一点生命,炎月清则是娇生惯养久了,一下子接受不了越来越臭的环境,怎么也睡不过去。
老汉最终还是成功带他来的一个巨大的垃圾堆面前。
垃圾场里的人不止他们一个,甚至还很多,但垃圾场很大,走进去反而看不到几个人了。
一到这里,老汉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扑上去疯狂的翻找起来,找了不知道多久,终于颤颤巍巍的捧着一块烂的发霉的香蕉皮。
克制的吐吐口水,他连忙跑到炎月清身边,将东西往他嘴巴里塞,嘴上发狠的喊着:“你还不能死!是我救的你,你还没报答我呢,你还没带我去找我的妻子呢!”
被猛得掰开嘴塞了一块发霉的香蕉皮,炎月清唇齿间甚至能感受到上面泛酸的脏水和霉菌独有的潮湿的味道。
连忙侧身要干呕出来,却被老汉大力死死的按住,他凸起的眼球死死的盯着炎月清,一遍遍重复着:“吃下去!给我吃下去,你不能死!你还没报答我呢!!!”
一愣神的功夫,整块香蕉皮已经被全部塞进了嘴巴里,炎月清半含着发霉的香蕉皮,直愣愣的盯着他。
也许是那样绝望的样子太过于震慑人心了,炎月清最终艰难的将东西吞了下去。
吞下去后,又捂住嘴干呕了好久,炎月清才颓废的瘫坐在地上,直直的看着地面黑乎乎的一摊脏水,再度陷入进了自己的世界里。
老汉不死心,硬生生的拖着将死的身体,靠在垃圾堆里捡拾那些垃圾让两人硬生生挺过了三天。
可是终究是天不遂人愿,在第四天的时候,两个人被前来捡垃圾的人发现了。
毫无反抗能力,身上还有点肉,还是两只,来人眼里几乎冒出绿光来。
炎月清依然没有反抗,只有老汉挣扎着站起来:“你不能吃我!你不能吃我!我还没去找她呢!我不要!”
语无伦次的说着什么,他凸起的眼珠神经质的转动一下,看到了毫无生气的炎月清:“对了,对了,还有他呢!你,你先吃他,放过我好不好?”
靠在垃圾堆上的炎月清闻言睫毛颤抖了一下,依然毫不作声。
来人看了看炎月清,又看了看老汉,笑得更欢了:“这怎么行?一个怎么够我吃饱呢?”
老汉慌乱的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身体早就没了站起来的力气,只好抓着地上乌黑的泥土,一下一下的往出口的地方爬:“我不要死在这里!她还在外面等着我呢!我不能死在这里!”
来人的同伴见到这个场景,对那人挑挑眉:“这老头儿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谁知道?”那人舔了舔嘴唇,嘴巴里开始分泌起唾液来:“管他呢,我饿了,先把他们抓走吧。”
同伴一听,也点点头:“行,我去抓那个年轻的,你去抓那个老的,速战速决。”
“行!”
几句话的功夫就定下了两人的生死,多么轻松的事情。
两人商量完,正要分开行动,正好见到老汉竟然靠着自己的毅力爬到了垃圾堆的出口。
速度这么快,倒是让他们没想到。
回头看看另一个,两人一合计,转头就一前一后堵住了老汉:“呦,爬得还挺快啊!”
一人抬手要求拎老汉的衣服,却没发现濒临绝望的他眼里闪过的恨意,才弯下腰,手忽然被抓住,狠狠的一口咬在那人的手臂上!
“啊!!!”
牙齿破开血肉,叫声响彻天际,疼得那人浑身一个激灵。
连忙给同伴使了个眼色,同伴意会上去,重重的一脚踢在老汉的胸膛上!
“咚!”
一声空荡荡的声音伴随着肉体接触泥地的声音,周围再度恢复了安静。
来人抽气着抱着自己的手臂,暴怒的上前,来到被踹得不能动弹的老汉身体面前,发泄着一脚一脚的踹着:“让你咬我!老不死的!我踢死你!!!”
知道老汉嘴角渗出血迹,他才被同伴制止:“行了行了,流他一口气,真死了就不好放血了,肉会特别腥。”
那人一想也有道理,就收了脚,狠狠的瞪了地上的老汉一眼:“一会儿开口子的时候给这老家伙开小一点,我要好好折磨他!”
“行行行,赶紧的,”同伴开始往回走:“带上这个老东西,去抓上那个小的。一会儿人多了就不够分了。”
这人一想也是,连忙拎起老汉破旧的衣服:“那赶紧走。”
一转头,却发现炎月清早就不在了原地。
两人瞬间惊醒,扔下不能动弹的老汉往那里跑了没几步,眼前如山般的垃圾堆猛得倾倒下来,挂着黑水的垃圾伴随着白花花的苍蝇蛆虫瞬间将人埋在了下面!
垃圾被翻动,周围的恶臭味更浓了,熏得人眼睛不自觉的流眼泪。
炎月清半屈着身子一步一步越过倒塌的垃圾山,朝老汉昏倒的地方走过去。
迟钝的眨眨眼睛,他将手放在老汉的鼻子下试探了一下,确认他还有气后,便学着老汉之前拖着他的样子,又将老汉拖到之前的帐篷前。
到了那里才发现,因为老汉几天没回来,帐篷已经被别人占了。
炎月清见此,没再多停留,将人带去了更外面的一座破屋里。
破屋里无帐篷可住的也不少,没有管各色打量的目光,他带着老汉的身体来到一个角落,算是彻底安顿了下去。
从这天起,炎月清再没有像之前那样不动不说话,而是开始积极的找起食物来。
这里的食物基本得靠强,开始的时候,他身体太弱,只有被打的份儿。
索性他之前学过一些功夫,如今按照记忆中的练,到了后面,他就能抢到一些东西了。
老汉在炎月清一些药的喂养下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但身体变得大不如前,一小点刺激都可能出事。
炎月清罕见的没有嫌弃他,依然养着他。
日子随着他的强大,也越来越好了起来,他们夺回帐篷,又住了回去。
在这期间,老汉没提自己死的事,炎月清也没有提自己开头的事情,似乎这就是两个在末世挣扎求生的普通父子。
炎月清外出获得食物,老汉就在守着那些食物,可来了一波一波的人趁着炎月清出去来抢他们的食物,到头来竟然没一个人能从老汉那里撬出一点食物。
炎月清找来的东西他也不多吃,饿急了就咬一两口,然后再次小心的包好藏起来,等食物短缺了就偷偷全拿给炎月清。
老汉身上天天出现的伤口,炎月清也从没问过。只是每次回来都要带一管伤药,默默的扔给他。
偶尔会找周围的人练手,打得他们鼻青脸肿了,老汉身上就能好几天都没有伤。
看到老汉拿出来的发霉食物他也不嫌弃,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再偷偷塞一些完好的进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怪异的相处模式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他们帐篷前来了一伙壮汉。
壮汉们开头很客气,带了很多食物过来拜访,开门见山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几天前他们看到炎月清大家,觉得他是个好苗子,想要邀请他去地下拳场打拳,酬劳绝对充足。
这是老汉第一次生气,气冲冲的把人都赶出去,老汉拉着炎月清进了帐篷,再次拉下了窗帘。
这是他第二次跟炎月清谈判。
“你不能去,”老汉开门见山,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这么着急:“地下拳场就是个黑地盘,去了那里,你绝对活着出不来。”
“这么着,”没等炎月清表态,他就一口气说了下来,似乎这样就能自己做决定似的:
“你去参加审核吧,我我这里有武器,你带着这些快点去,出了四号区你就是正式公民了,他们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这是炎月清第一次知道老汉有把枪,而现在,老汉沉甸甸的枪放在了炎月清的手上:“里面没有子弹,但这不要紧,你这么能打,就去抢几颗!”
“一定要出去,知道吗?”老汉还在继续说。
炎月清低头看着手里的枪:“你呢?你不要我帮忙把你跟你妻子葬在一起了?”
老汉愣了片刻,嘴唇微微颤抖着,眼里闪出点点泪花,有强硬的憋了回去:“我不用你也能找到他们!你感觉走,知道吗?”
炎月清沉默了片刻,将手枪收进怀里,利落的转身出了帐篷,瞬间走远了。
他却不是去参加审核,而是去找人要子弹去了。
既然老汉不喜欢那几个人,那他就崩了他们,大不了两人以后多换几个地方就好了。
炎月清走的时候,做梦都没想到那些人会打个回马枪,等他找到子弹回去的时候,兴奋的掀开帘子,却发现那个每天等在帐篷里的人今天竟然不在。
有人动他了?
沉默的退出来,炎月清带着这个念头,揪着周围的人都揍了一顿,才终于得到消息。
是地下拳场的趁他出去的时候把人带走了,让他们给他带个话,想要人可以,必须签长期协议做他们的拳手。
炎月清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接过老汉手中沉甸甸的这把枪的那一次,竟然是自己见他的最后一面。
如果早就知道了,他想,他一定会好好的跟他说清楚,告诉他,自己从没有想过丢下这个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