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我知道墨冥是你兄弟,可你也不能如此姑息吧?”百里天一敲了敲案几,“若是以后……唉,成大事者怎可有妇人之仁?”
慕容渺身着清减的单衣,翻阅着奏折并不看在案几前装模作样的百里天一,只淡淡道:“你懂什么?我不信你没看出来,昨天墨冥推阿九那一下的意义。”
百里天一摸了摸下巴思索回忆片刻,旋即点头道:“嗯,墨冥那一下虽然看似在推大嫂抵挡你的攻势,实则不然,若不是如此,你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将大嫂救到手,哎,这小叔子到底是何居心?难道也看上了我貌美如花看似柔软实则凶悍无比的大嫂?哎……”
百里天一险险躲过对面飞过来的奏折,对上慕容渺的横眉冷视,他反而嬉皮笑脸的凑了上去,“哎呀慕容,大嫂一天不见你你心情不好也不能怪我嘛!毕竟萧老爷爷才是人家名正言顺的夫君~”
“滚!”慕容渺斜睨了他一眼。
“不嘛!”百里天一握手跺脚撒娇抛媚眼。
“诸葛。”
“我走!”百里天一丢给慕容渺一个算你狠的决绝眼神,然后仿佛失去了全世界一般失魂落魄的走掉了。
诸葛从门外走进来,来到案几边,“爷,你的伤……”
慕容渺抬手,“无妨……”
“怎么会无妨?”诸葛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打断慕容渺的话,“新伤旧伤不算,昨天居然还伤到心口,只一寸,只一寸你就没命了知道吗?”
“诸葛……”慕容渺无奈的搁下奏折,看向诸葛,这才发现眼前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人,眉宇间除了岁月沉淀的老练与沧桑之外,还有发自内心最虔诚的守护。
是的,这个从小到大,无论怎样,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曾背叛过自己的人,只有他一个……
“我是不会这么容易死的……”慕容渺浅闭眼眸,缓缓靠坐在身后的椅背上。
“可你是人,不是神!”诸葛看着慕容渺,神情满是不忍。
“幕后主使已经清楚了,现在你去查姬止的目的。”慕容渺倏然睁开眼睛,碧眸霎时清明,恢复专属于上位者的凌厉与气势。
“爷……”诸葛还想再说什么,慕容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诸葛语滞,话到嘴边却被卡住,最后化作一句中规中矩,颔首低眉,“是属下逾越了,属下这就去查。”
诸葛走后,慕容渺再次搁下奏折,然后捂着心口的位置闭上眼睛,很快便有丝丝缕缕腥甜溢上喉咙。他抿了抿唇,极力压制,眉目也越发清冷如雪。
诸葛说得对,他不是神,所以会受伤,也会死。
但这样也血淋淋的提醒了他,他还不够强,只要还有敌人,他就不够强大!
太和殿。
裴九看到从内殿缓缓走出来的萧焕笙,立刻迎了上去,着急问道:“怎么样了?到底怎么样了?”
萧焕笙低头,看着裴九眼中那浓浓的期盼与担忧,失神了片刻,但随即还是疲惫的摇了摇头。
“萧爷爷!”裴九哽咽着就往殿内冲。
“娘娘……”
花锦绣想要上前,萧焕笙抬手示意道:“随她吧。”
花锦绣颔首,恭谨的后退一步。
萧焕笙脚步虚晃,宽大衣袖上的稚龙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让他不堪重负,不堪承受。
一步一步迈下殿前石阶,他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
即便父皇病重,也告诉他,万事皆以江山为重!
“公主殿下。”闻人冉看着跟前粉衣宫装的女子,生怕她一个冲动就扑上去掐死萧焕笙那个负心汉。
然而绯娴却只是远远的看着,然后冷冷的道:“你以为我会上去安慰他吗?”
“呃?”闻人冉语塞,难道不应该吗?
恰在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没有经历过暴风雨的洗礼,怎能算是真正的强韧?萧太子自幼养尊处优,是宫闱里难得一见的温润公子,也正是如此,他的温润是发自内心的。但为帝王者注定要舍弃的,也正是这份难得可贵的真!”
“陌娘?你不是……”闻人冉看着不声不响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女子,清丽干练的模样看起来不过平凡才是,只不过她身上那种经年打磨的韵味却是不容忽视的。
绯娴看了一眼陌娘,“哥哥不是已经将你逐出府了么。”
“不错。”陌娘笑了笑,“本来已经走了,只是听闻故人病重,特来此探望。公主殿下不必如此生疏,毕竟你我曾也算是主仆。”
“本宫担当不起……”
绯娴还想甩她一张冷脸,只是陌娘被陌娘再次笑着打断,“公主殿下生来高贵,不像王爷那般经历过大风大浪,就很难明白在绝境中孤注一掷,放手一搏的是怎样的感受。就像是你明明很喜欢一个人,却不愿意为这个人放下高贵与矜持一样。我想这其实并不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你爱的那个人他不值得……”
绯娴怔了怔,不值得吗?
萧哥哥他不值得吗?还是自己其实没有这么喜欢他?
不,不是的!
哥哥可以为了大嫂只手遮天,背负所有。那么她受这一点点委屈又算的了什么呢?
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白衣,绯娴默默在心中念道,萧哥哥,你放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绯娴都会守着你,即便……即便你心有所属……
因为,喜欢你,那是我一个人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陌娘上前一步,望着太和殿的方向道:“记得曾有人跟我说过,两个人,最先爱上的那个必是输家。但是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赢的那个人,怎样对待输的人。若是等同对待,那么你就不算输,反之……呵……”她轻笑着踏步而去,“也不负自己,看透了他……”
青衣如华,墨发染霜。
闻人冉看着那迈步向太和殿阶的女子,忽然疑惑的道:“这陌娘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怎的如此之早的就生了白发?”
绯娴愣了愣,旋即不以为然道:“陌娘易容术举世无双,你又怎知她原来是什么模样的?”
闻人冉恍然大悟,“也对。”
“走吧。”绯娴看了一眼太和殿的方向道。
“去哪?”
绯娴笑了笑,“当然是去向我哥哥请旨啦!”
闻人冉诧异,“请旨?”
多日来的郁结消散,绯娴感觉面前豁然开朗,恢复了原本的娇俏,她眨了眨眼睛,“没错,我要请旨,嫁给萧太子!”
目不斜视的花锦绣看到陌娘时,忽然变得有些拘谨,“师傅!”
“你进去和阿九说一声,让我见一见昼皇陛下。”陌娘淡淡扫了她一眼,在花锦绣应声“是”之后,漫不经心道:“诸葛的事我都知道,你不必在意,我没有怪你。”
花锦绣转身的动作一滞,轻声“嗯。”了声,便迈着大步走向太和殿。
殿中,裴九被阻在珠帘外,隔着珠帘看到北堂雪似乎放下了萧连的手,裴九赶紧掀开帘子,轻声问道:“小雪,萧爷爷怎么样了?”
北堂雪颔首,“我已用太行十三针为昼皇陛下施针,待会他会醒来,但最多只有三日的时间。”
“三日?”裴九难以置信,旋即扶住北堂雪的双臂,“你救他,你不是天下第一神医嘛?你救他呀!”
北堂雪淡淡的看向裴九,那双永远清明透彻的眸子是那么直达人心深处,然而他却说,“我是神医,不是神仙。”
裴九对上北堂的眼睛,很透彻,也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情绪,有的只是看惯了生离死别的淡然……
“我知道了。”裴九缓缓松开了抓住北堂雪的手,转而,朝着帘外众人宣布道:“即日起,由本宫于太和殿侍疾,其他人除太子外,未得宣召不得入内,如有违逆,斩立决!”
“谨遵皇后娘娘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