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白衣修士仰面躺在地上。他的衣服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了,仅仅能蔽体而已。上面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手脚都带着镣铐。他还在蠕动,嘴大张着,似是要说话,可是已经说不出来了,胸前染得殷红。
令狐元青万万没想到,妖王七煞圣君会让他看到这一幕。七煞圣君没有佩戴面具,但仍有一团黑雾笼罩在他的面庞,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他的穿着和举止仍旧儒雅得体,他一手将修士举了起来,细细地端详着修士的面容。修士脸上呈现出一种惊异的神色,眼睛瞪得老大,口中“呜呜”声不断,看表情似是在咒骂,可是没有用,一颗熠熠生辉的金丹被掏了出来,和着血腥。
修士并未立即死去,鲜血滴落在地上。他胸中一阵翻腾,差点就要吐出来。“你来了”七煞圣君的声音依旧清冽而威严。“是”令狐元青强忍不适回答道。七煞圣君将手中的修士扔在脚边,“年轻人,说吧,你的愿望是什么?”
令狐元青:“我想查出我父亲的下落,自上次日月山之役后,我父亲就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七煞圣君:“你这是在质疑我吗?”
令狐元青:“元青不敢,只是想圣君能指点我一二。”
七煞圣君:“那次战役我也深受重创,委实不知你父亲下落”
令狐元青:“既如此,元青便不打扰圣君了,告辞”
“慢!”七煞圣君身影一闪便到了令狐元青跟前,“我还未满足你的愿望你便要走,怎么?你要让我七煞圣君食言么?”
令狐元青不知这妖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圣君还有指教,元青洗耳恭听”
七煞圣君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想到刚才的一幕,让他心中十分膈应,
只听得那妖王道“你很幸运,幸运到令人羡慕,嫉妒,恨!”
令狐元青有些不解,这从何说起啊。
“妖族中六千年才出一个九窍灵元之身,而你就是最幸运的那一个”
什么?九窍灵元之身?令狐元青从未听说过,连祖母都从未和他提起过
七煞圣君似乎很激动,放开了他的手,指着地上被活生生夺丹剜心的修士尸体
“看到了吗?恶心吗?是不是很恶心?很变态?”
妖王揪住令狐元青的衣服,笼罩着黑雾的脸慢慢靠近他,声音在颤抖
“这便是妖的宿命!无论如何修炼,到最后都逃不过这个宿命!
只要成不了仙,就需要一直这样恶心下去,你觉得好玩吗?”
令狐元青心道:也没人逼着你夺人家的丹,食人家的心呀
妖王似是看透了他的心中所想,轻蔑地笑了
“若非我每半年就食一颗修士的金丹,500年一次的天劫也足以让我灰飞烟灭了。
而你,年轻人,你就不一样了”
令狐元青道“如何?”
“你拥有九窍灵元之身,在妖界绝无仅有,能以人形修炼成仙,知道吗?
你可以做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
令狐元青仍然不解“我们妖族不是也能修仙吗?为什么非得做人?”
“哈哈哈,年轻人,你还真是天真!妖修炼几千年方幻化为人形,再修几千年也不一定能成仙,因为越到后面你会发现越来越难,只是每500年一次的天劫就让多少妖殒命?而人却只需要修上个三五十年顶多一两百年便可白日飞升,你觉得这公平吗?”
令狐元青想想觉得妖王说的其实都是事实,像他祖母,已经九千岁高龄却依然是妖,
所以祖母才那么执念于他吧。他平日里涉猎颇广,修真之人羽化成仙的实例多不胜数。
所以呢?
“只要将你的妖神封印,你便可以堂堂正正地潜伏于仙门之中修仙得道,以你的悟性区区几十年便可有所大成,意下如何?”
七煞圣君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令狐元青心道: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妖王凭什么帮我?只怕是别有用心,
他谨慎道“多谢圣君抬爱。元青想知道的是,圣君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哈,你很上道,不错,我确实需要你的回报。本王要你尽快修成正果,统领仙门,届时我妖界便一统天下了!”
这个饼画得确实有些大,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而且是他令狐元青占尽便宜,但是这合理吗?
天上掉馅饼砸死人的事情也不少啊。
“若我不愿意呢?”令狐元青语气很冰冷
“那我现在便毁了你!在妖界没有人能逃过我的掌心!”七煞圣君的语气中杀气腾腾
“请圣君恕罪,元青不过是跟圣君开个小玩笑罢了,如此于我有利的天大好事元青如何不愿意?再说为了圣君元青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令狐元青在心中盘算片刻,以他目前的法力与妖王对峙无异于以卵击石。
弱者总是依附强者生存,这便是世间通用的法则,再说了,他能以人身修炼于他自己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至于后面的事,谁能预料?自己强大了才是根本,所以他只能先服从于妖王。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小狐尊果然没有令我失望!”七煞圣君口中说着话,右手却快速地在令狐元青的尾闾,夹脊,玉枕三穴点过,左掌中一道金光直射入令狐元青腹部丹田之处,口中念道“万神朝礼,役使雷趁,鬼妖灭爽,精怪忘形,封印!”
万道金光迸射而出,一道金色的在空中旋转,七煞圣君左右手掌一齐合力一推,金色便烙在了令狐元青的身体内,金光倏忽而逝,令狐元青只感到浑身似针扎,似火烧,痛苦不堪,体内一股气流隐隐四处流窜,最后归于丹田,“噗”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他浑身瘫软,面上冷汗淋漓。
七煞圣君盘坐于他面前,两手上下反转,中间一缕金光由细变粗,能听到他剧烈的喘息,调息片刻之后,七煞圣君才起身站立,看得出也耗费了他不少法力。
“我已将你妖神封印,别说是修士了,就算是大罗金仙也识不出你的身份,待你修成正果,这个封印便会自动解除,你无需担心。这是我专用之香,若须见我,焚香即可”
令狐元青从七煞圣君手中接过一把线香,仔细置于乾坤袋中收好,
“圣君,什么时候出发?”
七煞圣君似乎很是疲惫,朝他挥了挥手
“现下轩辕城外就有一拨不怕死的修士,一场好戏就要开演了,去吧”
“为什么选我?”令狐元青忽然问道
七煞圣君身形一凛,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你真的很像一个人”
距轩辕城外六十里处,一座无名的小山。穿着白衣的天御门的弟子们在此稍作休整。“师叔,师叔,快醒醒,亥时快到了”天御门玉锦真人门下首座弟子子阳摇了摇他的师叔,也是这次营救行动的总指挥戌道子,戌道子睡得正酣,手里还握着一只酒囊。
子阳又略显嫌弃地推了推他,戌道子在自己胸口胡乱抓了几把,睁开惺忪的双眼“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师叔,已经亥时了,咱们该出发了”子阳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恭敬些,他真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派全天御门公认的废物师叔来执行这次营救行动。
戌道子朝口中又灌了一大口酒,说声“走了”,便飞得无影无踪了,他的徒弟云松和子阳相视苦笑,无语凝噎,这戌道子行事一向都是这般怪异,十几条人影纷纷掠起,惊得林中鸟儿扑棱棱地到处乱飞。
离天宫的地牢内,一名白衣修士已是奄奄一息。他浑身都很痛,尤其是腹部。腹部的伤口汩汩流血,那伤口并不是刀伤,亦不是剑伤,而是活活被撕裂出了一个大洞。
他当时痛得晕了过去,现在醒来却比死去更难受。他赫然发现他毕生修炼所得—金丹,已经从他体内消失了,他再也不能修真,他已经成了个废人。他不禁万念俱灰,一掌击向自己的天灵盖。
可是没了金丹,挥出去的掌法轻飘飘的,一点力道都没有,连求死都是不能了。
“前辈,你怎么样?”修士这才发现地牢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声音听起来有些稚嫩。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和父亲一起被妖王的人抓到这里来了,父亲他,他,已经被妖王害死了”
稚嫩的声音中充满着愤怒和悲伤。
“你父亲是谁?师承何处?”
“我父亲原是一名散修,叶家不知前辈是否听说过?”
“岭南叶家?”
“正是,刚才我见前辈一直未醒,伤口又一直流血,所以给你服用了一颗我家的丹药,前辈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修士痛苦地闭上眼睛,原来如此,一般被夺丹之人哪里能这么快便苏醒呢?
这人显然是自己昏迷之时被关到这里来的
“你靠近些”
少年挪了挪身子,修士看见一张稚气未脱却俊秀异常的脸
一双黑眸中饱含着恐惧,却又有着和年龄不符的坚定
少年身上的白袍被鞭子抽得破烂不堪,露在外面的皮肤也都血迹斑斑
叫人看了心疼
“你可害怕?”
少年点点头又坚定地摇摇头
“不怕,要死便死,怕有何用?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说得好!小鬼,如果你能活着出去你有什么打算?”
“我若能逃出这里,我一定会好好修炼本事,总有一天我要为父亲报仇!”
“有志气!今日妖王食了金丹需要很多法力来运化,正是那妖王最为羸弱之时,我天御门的弟子定会趁此机会来救我,到时候你把这腰牌亮出即可”修士说了这许多话,明显有些虚弱
他向墙上靠了靠,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牌,依依不舍地端详了片刻,放到了少年的手中,
“那前辈你?”
“我?我已经是个废人了,苟活于世又有何意义?”
修士眼中光影突然暗了下去,他趁少年不备忽然抽出少年所佩之剑,倏地插入自己胸口,
他口角涌出一滩鲜血,手里抓紧了一本经书,送到少年面前“这个,就算是我报答你的丹药之恩吧”少年的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他将修士的头搬到自己怀里,塞了一颗丹药在他口中,喊道“前辈,前辈”可是修士并没有回应他,而是一动不动,只有手上的那卷经书还提醒着他刚才这个人曾经存在过,他快速将经书放到乾坤袋中,有片刻的失神。
忽然听得外面吼声大作,地牢中似是有人闯入,还未看清便被一个人夹在腋下,往外奔突而去,陆续还有白衣人拿剑劈开牢门,将里面的修士救了出去。少年只觉得抱他那人身上一股浓浓的酒味搀合着许久未洗澡的汗味别提有多酸爽了,外面已是乱斗成一团,隆力奇和孤鸣,暗影领着穿黑衣戴黑面具的妖兵和修士们打得正酣。
隆力奇大喝道“戌道子,趁你隆爷爷还未动手,识相的赶紧滚,这些人都已经是废人了,救了何用?”听到这话,白衣人中好几个同时看往救出来的修士,脸上皆是大惊失色,确实如那隆力奇所说,所有救出的修士皆已被人夺去了金丹。
少年只听得抱住他那人朗声道“要你戌爷爷滚可以,先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说罢,将少年往边上一扔,左手甩出一道灵符至空中定住,用剑尖将自己食指划破,用带血的指头凭空画了一个咒,将体内灵气运于剑上,指向隆力奇的方向,口中大喝道“召雷将,召雷兵,领天将,领天兵,斩妖精,急急如律令!”
光线瞬间暗了下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上隐隐传来轰鸣声,隆力奇神色有些惊慌,举起一把蛇形剑,口中念了个诀,在他头顶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罩子,将他包围起来。风越来越大,轰鸣声越来越响。
突然,空中一道炫目的亮光一闪,一道紫色霹雳从空中砸将下来。那些妖兵妖将顿时乱作一团,有好些小妖身上莫名其妙地着了火,现出原形来,豹子,老虎,豺狗,老鹰,一时间这里似乎成了动物园,被天雷火烧得嗷嗷直叫,四散逃命去了。
隆力奇举着剑的手开始打颤,黑色罩子也开始变形,他的脸上抽搐着,似乎在竭力对抗。“徒儿何在?”戌道子拿着剑的手也开始打晃,云松和子阳见了立即加入了戌道子的阵型。
只听得雷声滚滚,孤鸣和暗影此刻也顾不上和白衣人缠斗,就地盘腿坐下,双眼紧闭,剑从手中飞出,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阵,戌道子脸上的惊诧一闪而过,暗自惊讶于这俩妖精居然会天御门的低级剑阵,不及多想,另外甩出了三张符,用掌风催到隆力奇和孤鸣,暗影三人身边,
口中念道“天雷本地火,破除世间邪,敕妖灭形,急急如律令!”只见三人头顶上紫色闪电和着雷声压了下来,三人周围的地上忽然燃起了大火,这火是三昧真火,甚是厉害。
少年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他的眼中充满了崇拜,心道:怪道祖母要让我做人,原来人类居然可以厉害如斯!抬眼看那戌道子,头发蓬乱,衣冠不整,脸胀成了猪肝色,但他布下的阵法确实威力巨大。
不过隆力奇三人也不弱,眼看大火就要烧到自己了,隆力奇化成一条巨大无比的黑蛇,张大巨口,生生将这火焰吞了进去,原来他修的便是火系术法,所以根本不怕火。
孤鸣和暗影两人背靠背坐着,两把剑硬是挽出无数剑花将两人从火中隔绝开来,暂时也不能伤他们分毫。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人明显有些吃不消了。
隆力奇化作的黑蛇在空中上下翻滚,躲避着紫电,甚是狼狈,而孤鸣和暗影周围的剑花也越来越稀疏,三昧真火已经将他俩的衣角都烧着了,戌道子哈哈一笑“小黑蛇,要不要你戌爷爷再给你加道金光神咒?”刚才的“天雷咒”已经是威力全开,金光神咒比之更为厉害。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戌道子仰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这隆力奇趁他不备已将刚才救出的少年卷至空中,“臭老儿,你还有什么看家本事尽管使出来,你爷爷我先结果了这小畜生再说”
只见黑色的蛇身将少年的脖子越勒越紧,少年白皙的脸已经涨得通红,青筋根根凸起,口鼻中鲜血滴滴答答流下来,眼看就活不成了。
这时不知哪来的勇气,少年居然悄悄拔出剑准备刺出,谁知那隆力奇早有防备,尾巴一闪,少年的身上便多了几处剑伤,剑也“哐啷”掉在了地上。
见此情景,戌道子急了“你放了那孩子”“你收了你那破咒,退出离天宫,我便将他放了”“撤!”戌道子下了命令,
“师尊!”“师叔!”云松和子阳同时喊道。好不容易快将这三只妖精给收了,师尊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却要他们放弃,于心不甘。
“你们以为今天能占到便宜吗?那妖王估计正在调息,还未出手,等他来了,咱们别说将这些同门救出了,就是我们自己也定不能全身而退”说罢径直往宫外掠去。
云松和子阳想想戌道子说得很有道理,二人便着其他人将救出的修士搀了,一起退了出去。“隆将军你下手怎么如此之重?元青自问并未得罪于你”令狐元青不仅脖子被隆力奇勒得青黑了一圈,身上也被剑刺出了好几个窟窿,正往外不停渗血,这还是他第一次受如此重的伤。
“令狐公子莫怪,这是圣君的口令,再说了如若不是这般,公子如何能取得那帮修士的信任?我隆力奇自是大恩不言谢”
“噗通!”令狐元青被隆力奇从半空中摔出了城外,正好扔在了戌道子一行人的脚下,痛得他在心里骂娘“你他娘的死黑蛇,以后再跟你算账!”
“师尊快走吧,此地不宜多留”云松和子阳催促着戌道子。
戌道子转过身,看了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伤痕累累的白衣少年,仍旧将他夹在腋下,飞奔而去。“师尊!”“师叔!”,云松和子阳,跟在戌道子身后喊道“这孩子来历不明,师尊莫要管他”。
戌道子翻了翻白眼,吹了吹胡子“修行之人有好生之德,这孩子伤得如此重,若不管他必死无疑”说完又瞪了云松一眼“若是当年我也如你这般想法,你如今骨头都烂了”
云松是戌道子1年前在野坟地的一棵松树下拾回去养大的,所以取名为“云松”,听了戌道子的话,云松满面羞惭,默默不语地跟在戌道子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