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快收拾好了,和阿野房间紧挨着,与其他弟子的房间隔着一段距离。
令狐元青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虽然很简陋,到底有了栖身之处,老是睡阿野的床,让阿野睡柴房让他很是过意不去。
而且阿野性格单纯善良,与之相处这段时间还是颇为愉快的。令狐元青刚换上天御门的门服,就听到阿野在外面亲热地喊道“师弟,吃饭了!”令狐元青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叫自己,一时半会还有些不习惯。
“来了”。饭堂就在离他们住处不远的草棚内,设备也是相当简陋,据说这无云峰是天御门最穷的,每个弟子都有自己的月银,但统一都由师尊发放,戌道子把成的月银都拿去买酒喝了,所以无云峰的弟子私下颇有怨言。
长条桌上摆了三个大盆,一个盆装着大馒头,一个盆装着炒青菜,另一个盆装着南瓜汤。令狐元青坐在桌前没动,这样的饭食在他看来毫无食欲,阿野先给他夹了两个大馒头在碗里,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菜推到他面前
“师弟,快趁热吃,一会人多了什么都抢不着了。”果真,话音还未落,饭堂进来数名弟子,云松也在其中。
只听得一阵响动,三个大盆瞬间见底,有两个弟子为了最后一个馒头还动起了手。云远用筷子将馒头夹起来正准备放进自己碗里,云山用筷子在下面一顶,馒头顿时被抛到了空中,眼看馒头就要掉在地上,云松捏了一个诀,说声“定”
馒头便定在空中不动了,云松走过去将馒头抓在手里,咬了一口,“快吃饭,吃完饭跟我去修习堂做晚课”,云远和云山敢怒不敢言,毕竟云松是大师兄,而且修为最高,只能应一声“是!大师兄!”
转头看见阿野在一旁站着,似乎有了消遣的对象,云山道“阿野你怎么不吃呀?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又被师尊罚不准吃饭了?”阿野显得很难为情,整个人似乎都缩小了一圈,平日里这些师兄们拿他寻开心,他从未觉得有何不好意思,今日里不知为何,心里竟很是在乎。
“哈哈哈,阿野居然知道害臊了,奇怪呀奇怪,阿野,以前即便叫你学狗爬你也没这般害臊过呀,难道是因为。。。?”云远意味深长地看向了令狐元青,正好迎上两道冰冷的目光,生生把后面不堪的话给吞了下去。
云山见令狐元青碗里堆着这许多馒头和菜,阴阳怪气地调笑道“我们的阿野什么时候学会偏心了?当真是个好师兄呢”令狐元青纹丝不动,似是充耳不闻。
云松见状道“不得无礼,这是师尊新收的徒弟元青,你们都给我规矩点,要是师尊他老人家知道了,你们一周都别想吃晚饭了”云松说话还是比较好使的,毕竟多数时候都是他在管教这帮弟子,云山和宸远望了一眼令狐元青的冰山俊脸,默默低头吃饭,一时间饭堂内只听到吃饭喝汤的声音。
所谓的做晚课原来是画符,整个天御门只有无云峰才教授画符,因为无云峰几乎没什么其他收入,所以戌道子开始教授弟子们制符纸,制好的符纸就拿到山下天御镇上去卖,卖了换钱补贴用度。
戌道子符咒的威力令狐元青已经亲眼见识过了,他以前并不知道,小小的一张纸符竟然真的可以请得雷电和三昧真火,据说更厉害的还能请动天兵天将,所谓“若知书符窍,惹得鬼神跳”,这简直太神奇了。
大家依次在修习堂坐好,阿野挨着令狐元青坐了。宸松给每人分发了一沓黄纸,一小碟朱砂,还有一支狼毫笔。令狐元青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些东西有些不知所措,阿野凑过来小声道“师弟,我教你好不好?连师尊都夸我画得好呢”
说罢执笔蘸了朱砂在纸上一笔一划地画起来。“看,师弟,这张便是最常用的镇宅安家符,这个应该这样画,先画左方二点,点尾上挑,如画鸟状,前置二小点。。。。。。。。。”很快,一张符便完成了。
令狐元青第一次画,有些不得要领。正为难之际,一只手覆了上来,握住他的手,“师弟,你先跟着我画”,令狐元青面上一红,手上传来温热的感觉,抬头看见阿野那双装着星星的眼睛正亮晶晶地看着他,他只得低下头,专心画符。
“哦嗷”后面有人怪叫起哄“阿野,你还真拿出师兄架子了呢,连入门测试都未过,哈哈哈,你算哪门子师兄啊”,
“我看你也就会画符了,跳大神,贴符纸,想想都可笑,哎哟,天御门哪会有你这样没出息的门生啊”,“我看啊他迟早会被师尊扫地出门的,哈哈”
以前这样的嘲笑几乎每天都会发生,阿野早已习以为常,可是今天,他第一次感到了气愤。他转过头,对嘲笑他的几个弟子怒目而视,捏紧了拳头。
“哟,今天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敢不服气么?”云山暗地捏了一个火云诀,一张符纸甩出贴到阿野的衣襟上“疾!”,阿野的衣服立即着了火,火苗窜出来一尺高,阿野跳来跳去拍打着身上的火苗,形容狼狈。
云山和云远等几个弟子指着他拍着腿笑道“太好玩了,哈哈,你看他那熊样,哈哈,笑死我了”令狐元青赶紧将洗笔用的水泼在阿野身上,帮着他把火扑灭。
阿野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衣服也被烧焦了一大块,他恨恨地看了云山一眼,跑出了修习堂。“他该不会去告诉师尊吧?”,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云山满不在乎道“怕什么,到时候就说是他自己太笨了记错了咒语,不小心把自己烧着了不就得了,只要咱们口径一致,师尊他老人家哪次罚过我们了”,“无耻!”响亮的声音,令狐元青是真的动怒了,这些人怎么能这么下作呢?欺负老实人算什么本事?
也许是令狐元青散发的气场太过凛冽,居然没人敢接话,修习堂内瞬间安静下来,连掉一根针都能听见。半晌,云松才发话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早上大家记得跟师尊请安,师尊会检查你们这段时间的练习成果”
清心崖,是他常来的地方。他坐在以前常坐的石板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头微微扬起,他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黑暗包围着他,无边的黑暗。
他第一次嫌弃自己的笨拙,第一次觉得丢脸。五年了,时间怎的过得这么快,离他第一次踏入天御山的大门已经五年了。五年中,他从未下过山,因为他不会御剑。天御门的弟子要下山,必须要过“沅江”,要过
“沅江”,就必须会御剑,可是五年了,他连“炼气”阶段都还未过,更别提御剑了。
他很羡慕云松师兄,天资聪颖,什么都一学就会,师尊总是把他带在身边。他甚至羡慕云山师兄和云远师兄,虽然他们没有云松师兄那般厉害,可是比起他来也是天上地下的差距,也许他们说得对,他就是什么都学不会,迟早会被赶出天御门,连做个挂名弟子都没资格。
想到这里,他不禁泪流满面。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他回过头。白色的衣带迎风飘展,冷峻的面庞却写满了关切。
“师兄”,令狐元青挨着他坐下来,“你没事吧?”“我,呵呵,我能有什么事呢,习惯了”故意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心里难过得快要滴血。
“他们,经常这样对你么?”“算是吧,不过也怪我自己,是我自己不争气,太笨了,他们欺负我也是应该的”黑夜掩饰着他的难堪。
“没有人生来就该受别人欺负,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不会让别人轻看!”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这一刻,他不再掩饰自己的脆弱,声音里带了啜泣“可是我能怎么强大起来?我天资愚钝,学什么都很慢”,
“至少挺起胸膛来,不要让别人看不起”令狐元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尚且陌生的人说这些话。
也许潜意识里他也是希望自己能尽快强大起来,查出父亲的下落,振兴狐族,修仙得道。前面的路虽然会很坎坷,但他希望自己能一步一步走下去。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师弟”阿野情绪好了很多,“以后我一定要更加勤奋练习,总有一天老天爷也会被我感动的”“咕噜噜”“咕噜噜”两人的肚子同时响了起来,他们相视一笑,慢慢地笑得越来越开怀,指着对方笑道“哈哈,你的肚子在唱空城计呢”“哈哈,你的五脏庙该上供了”
少年的世界总是这样,忧愁和烦恼都只是一瞬的事情。“我有办法”阿野跑到旁边的草丛里扒拉了一阵,两只大大的野薯被扒拉了出来。
两人拾了些干树枝干树叶,生起了火。
火光中,少年的脸被映照得特别生动,“师兄,你的全名叫什么?”“这个,我得想想,哈哈,好久没人叫都快忘了,即墨辰野,哈哈”阿野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挺好听的啊,你家里人呢?”“没有了,都没有了”阿野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眼底也暗了下来,父母死时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他成了孤儿,四处流浪。
从小就受别的流浪儿欺负,很多时候连饭都吃不上。
在寒冬的街头,饿极了的他怀里揣着抢来的馒头被摊主暴打一顿,他却没有还手,只是将馒头护在身下,任由拳头落在身上,不停地将馒头塞到嘴里。
小小的他被踢进淤泥中,半天爬不起来。是师尊将他带回了天御门。
他曾经发誓,一定要学好本事,找出杀害父母的凶手报仇以慰父母在天之灵,可是眼下他才发现,他如今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可能了。
“别灰心,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到的!”令狐元青在他耳边说道,他的眼睛细长,眼尾有些上挑,里面充满了真诚和鼓励。
“好,师弟,从明天开始,我们一起努力!”“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两人“啪”的一声,击掌,起誓,同是天涯沦落人,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哎哟,啊,好烫”阿野从火堆中扒拉出烧熟的野薯一边吹着一边拍打,“给”,他递了一个给令狐元青,“是菜不合胃口吗?我看你晚上都没怎么吃”“唔”令狐元青只得含糊回答,不是合不合胃口,是压根难以下咽好么。
唉,风水轮流转啊,堂堂的狐尊在这山里吃糠咽菜,苦啊,做人难,不过为了活下去,他会逼着自己吃那些东西。
他学着阿野将野薯掰开,清甜的香味和着一阵白雾升腾起来。咬上一口,他发誓这是他吃到过的人类食物中第二好吃的东西,香甜软糯可口。
“怎么样?好吃吧,每次师尊罚我在清心崖面壁思过,我都这样犒劳自己。这几棵野薯还是我亲自培育的呢,从很远的山上把他们移栽过来的”说到这些,阿野眼里的星星又跑出来了。
令狐元青默默吃着,明天,他的修真之路就真正开始了,他默默地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