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
“议表哥如今在京城吗?”赵慕鸢站在窗下伸了伸懒腰,她这几日真是懈怠了许多,箭术也许久没练了。
“原是在的,前段时日周老夫人病重,二夫人便与周大公子一道,回金陵侍疾了。”
“那齐公子呢?”
“齐公子应当是在的,只是不知如今是住在王家,还是自己的宅子。”
“你叫人出去打听一下,若是在王家便递上拜帖,说我明日登门拜访。”赵慕鸢看着铜镜中自己原先瓷玉一般的脸蛋,确实是黑了不少。“今日宋氏也去吗?”
“她如今是赵府的主母,自然是得去的。”潋枝答完,见她忽然沉默了,便指着外面的忍冬藤,“小姐离开前种的忍冬,如今开的可好了。”
“我那时也不过才种了十来株,余下的都是你帮我种的吧,劳你有心了。”
“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都是奴婢该做的。”潋枝替她梳着发髻,正说着话,便看见一道人影从窗户翻了进来,好在这两日也都习惯了,知道是赛罕姑娘,头一天的时候可真是吓坏了。
“开踢呢?躲哪儿去了?”赛罕一进屋,就到处找猫。
“姑娘饶过它吧,它如今可真是怕了姑娘您了。”青枝端着粥从外面进来,赛罕姑娘每日就喜欢变着花样儿逗猫。
“你什么时候起的,可吃过早饭了?”赵慕鸢问她。
“早起了,刚在魁川院子里吃的,你这吃的什么啊,又是白粥?吃这么清淡?”
“近来胃口不大好。”
“让魁川给你看看呗。”赛罕走到床边,趴在床脚翻着被褥,碧檀看见了,想要阻拦又不敢,她刚收拾好的床铺啊......
“只是胃口不大好,又不是生病了,京城炎热,我向来有些畏暑罢了。”
“那奴婢多在屋里摆几个冰盆。”青枝将粥放下,便出去准备了。
“今日是宝璐公主的百日礼,你要随我一同入宫吗?”
“我不去了吧,宫里规矩太多了。”赛罕看着床下的缝隙里,一只毛茸茸的尾巴扫来扫去,蹑手蹑脚的弯下腰,一把将猫咪拎了出去,“看你往哪儿躲哈哈哈!”
开踢惨叫一声,四脚乱蹬却死活挣脱不开。
“你下手轻些,别抓疼它了。”赵慕鸢听着有些心疼。
“我有分寸呢,我带它去魁川院子里了啊。”她开心的抓着猫咪的后脖颈,“对了,你待会儿进宫要带卫青吗?”
“不带,让魁川一起吧。”宫宴人多眼杂,规矩也多,卫青的脾气只怕一个不服就要随便与人动手,前日进宫小姑姑说婉兮最近总爱哭闹,这次正好带魁川过去看看。
“你要把他带走啊。”赛罕一听,刚准备走便又停下了脚步,“那我不去魁川院子了,给我点儿银子,我出门自己逛逛。”
卫青现在和魁川住在一个院子,魁川要是进宫了,落雨轩就只剩卫青了,她才不去呢。
赵慕鸢忍不住笑出了声,对潋枝说,“去给她拿点儿银子,你正好也顺便帮我买些东西回来。”
宝璐公主的百日礼,是在雨花阁内办的。
赵慕鸢与长姐去的时候,小姑姑与众嫔妃都已经在雨花阁了,宋氏却是一路摆着架子去的,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她是宋家的女儿,还是赵家的主母。
“我瞧见她就来气。”按辈分,赵月莺只能跟在宋氏的身后,只看着她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就觉得烦。
“你搭理她呢。”赵慕鸢正说着,便迎面看到了朱夫人与朱瑾。
“阿瑾!”赵月莺唤了一声,与她们打招呼。“见过朱夫人。”
朱禽的夫人,是正二品诰命夫人,宋氏也不过是个从三品,她只得不情不愿的福身,唤了声朱夫人。
朱夫人向来脾气好,也没往心里去,见到长姐便笑着和她说话,“月莺今儿这身衣服好看的很。”
“多谢朱夫人夸奖。”赵月莺抿嘴笑笑。
朱瑾瞧见赵慕鸢,便过来揽住她的手臂,“你如今身子可好些了?我之前去赵府,都说你病得厉害,回金陵去了,如今瞧着也挺精神,不过,你怎么比从前黑了一些,养病不该是整日在屋里不出门吗?”
“咳咳——”赵慕鸢神色略显尴尬,正在想着该如何解释的时候,朱夫人便把朱瑾拉了过去,“好啦阿瑾,时辰不早了,该去雨花阁了。”
听母亲这样说,朱瑾便把先前的疑问抛到了脑后,笑着说先行一步。
“我瞧着朱夫人像是知道我没生病的样子。”赵慕鸢低声和长姐说这话,“阿瑾姐姐却是真不知道,你未曾和她讲过?”
“朱夫人也不是傻子,应当猜到了些什么,祖父和父亲都说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于你日后名声也很重要,我便谁都没敢提过,只说你是养病去了。”赵月莺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事儿连宋氏都不大清楚,外人她就更不敢乱说了。
正说着,前方传来阵阵丝竹管弦声,正是雨花阁到了,宋氏领着她们行过礼后,就落座了。
“皇后娘娘不在吗?”姐妹二人坐的位置就挨着杬贵妃,赵月莺好奇的询问着。
赵青杬便微微侧首与她们说话,“这样的日子,皇后应当会与陛下一同过来,想来也快来了。”
“小公主这几日可还哭闹的厉害?”赵慕鸢打量着殿内众人,“我把魁川带来了,待会儿让他给小公主看看吧。”
赵青杬一侧头,看到她身后站着个人高马大,面带刺青的男子,吓了一跳。“这是庞大夫?”
“是,从前是易容了的。”赵慕鸢正说着,却瞥到有人正对这边指指点点。
“小公主这会儿在后殿呢,待宴席散了后再看吧。”
“也好。”她点点头,看到长姐与对面那几桌的女子互相瞪着彼此,问道:“长姐,那几位是谁?”
“韩家大小姐,韩柔贞。”便是上次在玲珑阁,暗自讥讽阿鸢活不长久,惹得自己和她动了手的人。
赵慕鸢点点头,不甚在意,反倒是被另一位姑娘吸引了视线,她一身盛装,神色孤冷,独自坐在席间。一年多未见,襄阳郡主的变化也并非多大,赵慕鸢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时,外面传来太监通传的声音。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只是这一次,赵慕鸢跪在人群中,用余光瞥着缓缓走进来的那两道身影。
“都平身吧。”皇帝看上去心情不错,与皇后落座后,便询问杬贵妃,“公主呢?”
赵青杬便让乳娘将公主抱了出来,皇帝抱在怀里逗了一会儿,众人也纷纷开始上前献礼,赵家自然是由宋氏上前,好在她也不是小门户出来的,倒没有失了分寸,赵慕鸢与长姐只是在后面跪着,说了两句贺词。
走完了形式,赵慕鸢胃口不好,无心酒菜,庞魁川却看得眼馋,他本就未来得及吃午饭,饿到现在已快是极限了,她和小姑姑说了一声,就带着魁川去后殿吃东西了。
“你刚才远远瞧着小公主,可觉得有什么异样?”赵慕鸢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饭。
“瞧着挺康建的,不过还是要仔细看了之后才能下定论。”庞魁川边吃边答,随后又道,“不过有个人的气色却不大好。”
“谁的?”
“我不认识啊,就是坐在你姑姑对面,那个穿蓝衣服的女子。”
姑姑对面穿蓝衣服的,张贵妃?“她怎么看着不大好?生病了?”
“我只是看着像是气色不大好,离得又远,她脸上带妆,许是我看错了也不一定。”
“会死人吗?”
“那倒不至于。”
听他这样说,赵慕鸢点点头,瞧见外面有几道人影走过,“我出去看看,你别乱跑。”
雨花阁四周连着捞月湖,如今这时节荷花开的正好,日头早已落下去了,湖边倒也清凉,赵慕鸢摇着扇子在湖上回廊,边走边赏着荷花,闻着幽幽荷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阵阵讥笑声。
“她竟然也好意思来参加宫宴?”
“可不是嘛,也该跟她母亲学学,长公主殿下那才是知趣儿呢,她母亲都没来,她倒是腆着脸来了.....”
今日席上只有一位郡主,那就是襄阳,她的母亲又正是延和长公主,赵慕鸢一听便听出来她们说的是谁了,从回廊拐了个弯儿,看到亭子里四五个正当妙龄的女子,正摘着荷花玩儿。
“我当什么人在这里嘀嘀嗒嗒个没完呢,可见这命妇重臣家中的小姐们,也是舌头长的。”她摇着扇子,缓步走进亭子里,“襄阳郡主是有品阶的,此等宫宴想来自然就能来了,倒是诸位这样说话,那可就是以下犯上了。”
听她说话如此嚣张,登时便有人气不过了,“你也不过是区区大理寺少卿之女,有什么资格说我们。”
“哟,这位姐姐认得我啊。”赵慕鸢笑笑,看着那女子,“敢问姐姐是?”
“外面不都说赵家三小姐是个病秧子,赵家才要平步青云,三小姐就重病了,怕是福薄无命消受呢。怎么三小姐这是病好了,能出来见人了?”那人避而不答,反而讥讽更甚。
韩柔贞拦住那女子,站起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从前与你姐姐交过一次手,她如此康建都落我下风,三小姐这样久病初愈的人,说话可要当心啊。”
赵慕鸢看着正浅笑吟吟的听着,却在听到这句话时,面上笑容一滞,“韩姑娘出身将门,门风彪悍,教养的自然也粗犷些,我姐姐落了下风实属正常。”
交手?小孩子家的打闹,也敢如此狂妄称为交手?
“你——”韩柔贞面色一愠,她竟敢这样折辱自己,“我说过,要三小姐讲话注意了些吧!”
见她抬手打过来,赵慕鸢神色未动,只手中团扇轻轻一转,以扇柄挡住她的手腕,“怎么,韩小姐这是要与我动手?”
见她如此随意便挡了下来,韩柔贞脸色一变,手上如何使劲那团扇都纹丝不动,自己竟然没有一个久病的小姑娘力气大?!这怎么可能!
“敢问韩小姐可做好觉悟了?”
“什么觉悟,你在满嘴胡言什么?”韩柔贞气恼的收回手瞪着她,话音才落,眼前的女子便突然消失,与此同时,一柄匕首横在了她的脖颈间。
“当然是被我杀掉的觉悟。”赵慕鸢声音很轻,却不带一丝温度。
亭内的众人顿时吓得乱作一团,却没人敢上前阻拦,这慌乱之中便有人跑了出去,赵慕鸢看见了却懒得搭理,她动作再快,能有自己一刀抹脖子下去的动作快?
“你敢!”韩柔贞咽了下口水,到底是将门出来的,纵然心慌却不输气势,她父亲可是正二品抚远将军韩陟,这京城谁敢轻易动她?
“敢不敢的,韩小姐还是下去问问阎王爷吧。”她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