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疾没有错过芙蓉眼中异色，他却没有再开口多问，面上浮出一个微妙的笑容，仍旧盯着柳月主仆观察。

芙蓉眼神示意之后，柳月开口道：“事情我已大致了解，现下需要分别与你们单独谈话，才能有个定论。”

君霖面带倦色，仍然起身道：“我让人安排地方。”

柳月点了点头。

血滟滟虽然心中不满，却在乘疾的劝说下，暂且按捺下来。

既然事情发生在东境，柳月第一个要审问的自然便是东境之主君霖。此刻柳月已在君霖着人安排好的客房之内，四周设下屏障，保证对话不会被他人偷听。

房内只有柳月、君霖与芙蓉三人。柳月点了点头，芙蓉便开口道：“虽有南境之主公子作保，恕妾身失礼一问，君霖大人是否对涟涟小姐没有私情？”

君霖神色黯然，听到这个对话，眼中现出坚毅，一字一顿道：“绝无私情！”

“那么，君霖大人是否有在无法控制自身的情况下，与涟涟小姐结合？”芙蓉直截了当地问道。

君霖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随即答道：“绝对没有。”

“方才血娘子大人提到涟涟小姐自述已有意中人，你可知情？”芙蓉继续盘问。

君霖眼中闪过一瞬的迟疑，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柳月敏锐到察觉到他的这一丝迟疑，却并没有开口，仍然由芙蓉继续提问，“君霖大人可知在将军府中，是否有人对涟涟小姐有情？”

君霖再次迟疑了一瞬，才道：“涟涟才貌双全，出身高贵，妖界中思慕她的人很多。”

“君霖大人，妾身问的是将军府中是否有人中意涟涟小姐。”芙蓉冷静地说道。

君霖咬了咬牙，终于道：“我属下雪满天钟情涟涟，可他绝对不会伤害涟涟！”

芙蓉记下君霖所说的名字，问道：“您所说的雪满天，此刻是否在府中。”

“在，不过他受伤了。”君霖点了点头，眉间笼着一股忧色。

“因何受伤？何时受伤？”芙蓉问道。

君霖沉思片刻，终于如实答道：“涟涟出事的那天，满天曾经赠与涟涟一支蝶栖芙蓉发簪，涟涟酷爱此簪，片刻不离身。满天为表情意，在此簪中注入了自己的灵魂碎片与一分灵力，使得此簪能在涟涟遇到危险之时保护涟涟。那天晚上，满天在我身边侍奉，突然痛苦捂心倒地，未曾留下只言片语便昏迷过去，至今仍未醒来。”

“涟涟小姐是否知道雪满天向发簪中注入了自己的灵魂碎片与灵力。”芙蓉仔细问道，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君霖迟疑地答道：“涟涟应该只知道此簪中有灵力可保护她，不知满天还在其中注入了自己的灵魂碎片。”

“也就是说，涟涟小姐，并不知雪满天对她的情意？”芙蓉敏锐地问道。

君霖点头。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芙蓉作出了一个推断。

“涟涟遇害那日，满天一直随侍在我身旁，他绝对不会是杀害涟涟的凶手！”君霖颇有些激动的说道。

“君霖大人，雪满天可否因情所困，对涟涟小姐有过不轨？”芙蓉并未理会君霖的情绪，依然冷静甚至有些冷酷的盘问道。

“绝无！”君霖断然道：“满天与我与涟涟一同长大，我很清楚他的性情，他钟情一个人便会默默守护，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对方的行为！”

“那么君霖大人可曾知道，涟涟小姐怀有身孕之事？”芙蓉突然抛出一个惊雷。

“什，什么？”君霖惊愕不已地站起身来，“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您府中手下办事利落，将现场境况与尸体情形详尽记录，还如实绘制图像，我仔细看过，虽然下手之人极力掩盖，可毕竟没有碎尸，留下蛛丝马迹，涟涟小姐遗体之上，有生产过的痕迹。”芙蓉言语平静。

这平静的言语落在君霖耳中，显得如此刺耳与冷酷，死的不是她在乎的人，她当然可以保持冷静，可对于君霖来说，涟涟是亲妹妹一般的存在，他愕然得知涟涟有过身孕，又被人残忍杀害，焉能不痛，一时掩面，无法自持。

芙蓉看这情形，已经知道从君霖嘴中问不出什么了，开门挥手，召人来将君霖扶走。处置完一切，才平静地回到柳月身边。

柳月方才一言未发，此刻只余他们二人，终于开口道：“君霖有所隐瞒。”

芙蓉点头，“大人眼神明亮，不过我相信君霖大人绝对没有谋害涟涟小姐。”

“确实，他甚至是在为涟涟遮掩什么。”柳月赞同芙蓉的判断。

“不过他方才闻知涟涟小姐生产过时那一瞬的惊愕，不似伪装。”芙蓉沉吟着说道：“毕竟涟涟小姐是三品妖兽，不似凡人，怀胎便会显现，妖兽是可以完美控制人形姿态时的身形，隐藏自己有身孕的事实。也就是说，涟涟小姐虽然与君霖大人情同兄妹，却依然瞒着他。”

“孩子的父亲，不是妖兽。”柳月断然道。

“大人英明。”芙蓉颔首，“君霖大人必定知道涟涟小姐与人类有私，为保涟涟小姐名誉，才对我们有所隐瞒，可他也不知涟涟小姐竟如此大胆，与人类珠胎暗结，产下孩儿。只是不知涟涟小姐是与哪一家的修仙者有染，毕竟以涟涟小姐的妖品，寻常修仙者她岂会放在眼中。”

柳月沉默着没有开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芙蓉继续推断道：“会不会是涟涟小姐私通了修仙大家的修士，被他们家族发现，这修仙大家为保全自家声誉，杀死涟涟小姐，抢走孩儿。甚至为了掩盖涟涟小姐曾经生产过的事实，对涟涟小姐痛下毒手，尸身状况才会如此惨烈。”

柳月沉思着，摇了摇头，“仙门百家都被冷家牢牢掌控，涟涟既是中区之主的妹妹，又是东境南境之主的好友，这样的身份地位，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冷家近年来都竭力维持与妖界的平衡，这个关头，哪个家族会愚蠢到为了遮掩私事而对涟涟痛下杀手。”

芙蓉点了点头，“大人思虑周全。那么，又会是谁对涟涟小姐动手呢？”

“孩子的父亲，为何一定是修仙者？”柳月突然反问道。

芙蓉微微一惊，道：“大人的意思是，涟涟小姐与凡人私通？这…涟涟小姐可是三等上品妖兽，小小凡人，怎么可能与涟涟小姐相爱。”

“爱情，岂是与妖力挂钩的？”柳月再次反问道。

芙蓉沉思片刻，道：“这，若是涟涟小姐与凡人私通，那涟涟小姐就必然是被妖兽所杀，妖界风气一贯如此，若是强大的修者也便罢了，与一般凡人私通，那可是最被鄙夷的，任何人都有可能动手。”

“一个问题。”柳月锐利地提问，“孩子呢？”

“是了，现场没有丝毫孩子的踪影，若是寻常妖兽看不惯涟涟小姐诞下凡人之子，必定会连母带子一同杀了，怎么可能放过一个小小半妖。孩子必定早就被送走了。”芙蓉顺着柳月的思路推断，“如果君霖大人当真不知涟涟小姐曾经生产过，那么这孩子就不会在将军府。南境之主公子花真与涟涟小姐感情甚笃，且不似君霖大人这般尊崇妖界之仪，会不会是他将孩子藏起来了？”

“你去叫他进来问问便知。”柳月下达了指令。

不出片刻，花真已经被带入房中，屏障已然开启，无人可得知此间谈话。

时间、地点、动机，芙蓉有条不紊的一一盘问，就在花真略显不耐烦的一一作答之时，她在他毫无防备之下，突然问道：“涟涟小姐的孩子可是你的？”

“你说什么孩子？”花真唬了一跳，站起身来，指着芙蓉，“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孩子？”他满面惊愕，全不似作伪。

“也就说，您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是吗？”芙蓉问道。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花真又是迷惑又是愤怒。

“涟涟小姐的尸身上遗留了些许痕迹，显示她在近期曾经生产过。”芙蓉平静地回答道。

“这怎么可能！”花真愈加疑惑，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小满？不不不”自我否定一般摇了摇头，“不可能是小满。”

“您口中的小满是否指的是君霖大人的手下雪满天？”芙蓉抓住词眼，迅速问道。

花真迟疑地点了点头，道：“小满不可能做出任何伤害涟涟的事！”他这句话倒是说得笃定非常。

“花真大人，妾身的话问完了，不过妾身希望您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涟涟小姐生产过的事情。”芙蓉突然中止了问话。

“这个当然。”花真自然也不想让任何人得知这种有损涟涟声誉的事情。

“对了。”芙蓉突然叫住了花真。

花真回头。

“花真大人，妾身没有怀疑雪满天对涟涟小姐下手，正相反，妾身认为雪满天很可能是唯一知道真凶的人。”芙蓉正色道。

花真不可思议地看了芙蓉一眼，却没有再问什么，径直离开了厢房。

柳月对芙蓉微微一笑，赞道：“聪明。”

芙蓉羞涩地笑了笑，然后才道：“如此一来，真凶怕是要坐立难安了，越是如此，越如此露出马脚来。”

“守株待兔。”柳月微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