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幻颜误】以你之命医你之病(1 / 1)暮亖爷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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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夫人毫无犹豫,如常口吻,“不必,送客。”

萦香上前拉了拉苏落的袖子,劝道:“医女姑娘,同我走吧,我送你出府。”

苏落拂开她的手,这夫人,我都这般说了,竟然不治,难不成她一心求死,请道士之流,只为她能早登极乐不成?

“若我能医心病,夫人也不留我吗?”

这话倒是让那床榻之上的晚夫人微微动了动身子,晚夫人虚弱地咳了两声,反问了句:“心病也能诊治的吗?”

“能啊!”苏落灵眸微微流转,开始胡编乱造,“听夫人之音,音虚而气短,尾音却有缠绵不尽之意,可见夫人心中有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此意不得纾解,终究愈演愈烈,以致病发乎其外。”

“哦?有趣。”那晚夫人像是听闻了趣事,轻轻笑了一声,好似有了些气力,声音也大了些,“那如何可治?”

苏落修眉一挑,“回夫人的话,心病难医,夫人如今已病入膏肓,这病虽可治,却须得极珍贵的一位药引。”

那晚夫人许是听着觉得有趣,便接着她的话道:“将军府,什么药引都能寻来,你且说说是味什么药?”

苏落便继续同她胡扯,她又不会治病,反正那晚夫人也不会治病,索性胡诌些吓人的话,这世人啊,你同他们温温和和地讲,他们反倒不会当真,这时候,你若是吓上他们一下,他们反倒觉得你说得在理,顿时看你惊为天人。

“这药引极其珍贵,只怕将军听了也会舍不得的。”

“什么药引啊?”晚夫人轻咳了两声,语气里浮上些许笑意,“那你便说给我听听,不给他听见!”末了,还轻轻地笑了下,想来是想起那位将军待她的好,若是真有这味药引,觉得那将军定会愿意倾尽府中珍宝为他换来这位药引。

苏落勾唇一笑,语气玩味,“夫人的命,不知将军舍得不舍得?”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饶是萦香先反应过来,脸上因怒意染上了薄红,她瞪了苏落一眼,“医女姑娘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苏落继续唇角笑意不减,淡淡道了句:“谁说我是胡说八道的?”实则她知道,她就是胡说八道的,不过这晚夫人既然那么爱听这些道士胡说八道,那为何不会爱听她胡说八道呢?苏落也曾扮作过道士,那些爱听道士论道,和尚念经的人其实道士的道,和尚的经都只是随口一说,保不齐只是从哪份道书,佛经上随意抠了一句来,但无一例外,却都能说到这些人心里,不是因为这些道士、和尚运气好,而是因为这些人心里装着事,无论怎么说,扯些玄乎的,他们就能自己瞎琢磨琢磨到自己身上去。

院内有风起,自未闭的房门之中吹入房中,拂动那珠帘,引得晚夫人连咳几声,咳声止住了,她长长舒了口气,笑语道:“医者治病救人,人自然康健无恙为病愈,以我命为药引治我心病,也不知是医女姑娘是在救我在还是害我,如何还能说让我病愈呢?”

苏落见她答话,便顺着她的话继续胡诌,“夫人此言差矣,方才我说了,夫人这心病早已病入膏肓,要想病好,必须以命入药,若是这心病不好,夫人说不得还能活得久些,就看夫人是想要医好心病,还是想要留着性命,病得久些,便活得久些。”

此言出,满座惊,倒是晚夫人自若,她轻笑一声,“呵,今日倒是见了个顶顶有趣的妙人。”

又对着那道士说道:“无心道士,今日就不劳烦您了,烦请您先回吧。”

那道士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行上一礼,道了句:“那贫道便先告辞。”

苏落白了那道士一眼,贫道,贫道,贫什么贫,你们这些道士除了嘴贫,简直富得流油好吗?

这一白眼下去,因那道士奇丑的长相一惊,便多看了一眼,那长相难以言表,差不多就是一张布满褶皱的脸又被车轮压了两道,这一眼下去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那道士经过她身侧的时候,她下意识地侧目以表不想搭理之意,不想瞥见那满脸褶皱,苍白胡须的道士的手,那手较之常人略显苍白,修长白皙而骨节分明,像是个少年郎的手,又闻到他身上一阵极其清淡的梨花香,若有若无,待那道士走远,这阵若有似无的香气便随那道士飘然而去。

梨花香?苏落闻到这梨花香,一时顾不上去细想这道士的身份,只想着现如今梨花开了,那夙回总说万花齐放不抵一束晴雪,回去的时候给他携一束人间的梨花吧,也不知为何,夙回既是喜爱梨花,归止楼万花他都种下了,独独不见他种些梨花。

“萦香,”一声唤打断了苏落的思绪,她循声望向晚夫人那处,见床帏纱帘微动,“把那珠帘挂起,备张软椅来,让这位医女姑娘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待苏落走近坐下,晚夫人才自床帏纱帘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那玉手招了招,丫鬟们便会意将床帏纱帘撩开挂上床帏两侧的银钩上。

纱帘被拂开,那晚夫人半倚着床边坐着,真是个绝美的女子,浅黛色的柳叶眉,像是水中青山倒影的一抹轮廓,一双杏仁眼眸中似含了一汪秋泓楚楚动人,右眼角下一点泪痣更添风情万种,唇天生微微上翘,不笑时便也含着几分玲珑的笑意。因缠绵病榻久了,她脸色较常人更为苍白,柳叶眉也颦颦蹙起,不过如此,反倒更添柔弱之美感。

她一双杏仁眼眸凝望苏落半晌,眼中浮出一星半点的笑意。

苏落认真地夸赞了句:“夫人真是生就一副好皮囊。”

晚夫人莞尔,笑得古怪,说是因这句夸赞而喜,不如说她是一抹讥笑横生在脸上,她抬手抚上自己的面容,“确实是副好皮囊啊。”

“方才医女姑娘问我,是想病得久些,那便活得久些,还是想治好我这心病,”她抬起一汪秋水的眸子望着苏落,“若是姑娘,姑娘怎么选?”

苏落想老娘我才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局面里,眉峰一挑,却迎上那晚夫人苍白的面容一笑,“若是我啊,会觉得人生漫漫,生死事小,这一生转瞬间,若是真有能让我犹豫着要不要奉上性命寻求治愈的心病,那么这病如何能不治呢?治了,我便是身死,那也是善终,不治,我这便是多活几日,那也是煎熬不是?”

她有意说着这番话引着那晚夫人说出心病,眼见那晚夫人将一对柳叶眉蹙得极紧,沉思了半晌,终是启唇开口,“那······”

“夫人,将军来了!”小丫鬟脆生生地通报了句。

晚夫人方才分明欲同她说话,被这声通报一打断,话便没了下文,那双满含秋水的眸子直直地望向了门口。

苏落含怒的眸子也直直地扫向了门口,早不来晚不来,非偏生我就要问出话的时候来,你可真会挑时候。

待那将军走进屋子,正撞上她这双含怒的眸子,一时间被瞪了个措手不及,诧异地望着他,苏落意识到忙低下头。

“这位是?”他沉声问道。

刚才棋差一招,如今必须先发制人,苏落忙上前一步迎上去,眨眨眼,弄出一点泪光,欠下身子,执手作揖,“将军啊!我总算是能亲口向您道一声谢啦!请将军受我一拜!”

江上秋被她这一拜弄得如在云雾,不明所以,“这?”

萦香上前回道:“将军,这位医女姑娘说是曾经承蒙过您的恩情,听闻夫人身体抱恙,自己又精通医术,特来医治。”

“哦,我有些记不大清了,不知是何时何事,竟让姑娘如此挂心?”

苏落缓缓起身,道了句:“将军在这世间想必为的善事多如天上星,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您的恩情我定会记上一辈子的。”

说到此处,苏落想着我左右都将你一通夸赞,接下来你理应是说些不必不必如此之类谦虚的话语,我两人再互相意思两句便把这事儿顺了过去,谁知对面竟是个刨根究底的人儿,继续追着到底何时何事不放,“你同我说说到底是何时何事,我一定想得起来的。”

好在晚夫人就在此时咳了两声,及时解了围,“咳咳,上秋,这算是你平素里行善,善有善报,这姑娘医术确实了得,不如就请这姑娘在将军府里暂住,为我医治,可好?”

江上秋,多年不见,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说要一举破国改朝换代的少年郎如今眉目更为刚毅了些,气质也少了当年的狂妄,多了几分现如今的内敛和深沉,他眉间该是因这些年时常皱眉的缘故,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纹路。

“既是我当初有恩于她,那我方才进门之际,她缘何要怒目相视?”江上秋望着晚夫人,语气平和,却是再问她。

苏落轻咳两声,掩饰面上的尴尬,那还不是因为你来得不是时候,片刻间稳下了神情,语气是竭尽全力的亲和,“回将军,那是因为我近来在研究药草,昔有神农氏亲尝百草,百草方得入药,于是我便也尝了些不知名的草药,谁知竟误食了些毒草,以致中了点小毒,这些小毒不妨事,就是特别激动时,会影响神情,比如一激动就会瞪人,方才并非怒目相视,而是心中激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万望将军海涵。”

“原是如此,”江上秋侧头望她,“不妨事,方才听夫人说你医术了得,想请你在府上暂住,为夫人医治,不知你可愿意?”

“那是自然的,将军之恩情能让我有机会想报,我真是感激不尽,我还有一学徒随行,不知可否同我一同暂住将军府上,但愿不会叨唠将军。”苏落既喜且忧,喜是真的喜,忧也是真的忧,虽说这眼下有了机会可取这晚夫人的执念,可若是她先自己一步归天,那又该如何是好?

那将军应下,差人去东暖阁安置了两间厢房,又说想要同夫人单独待上些时辰,让萦香待着苏落在将军府里四处逛逛,话里话外逐客之意显然,苏落不好再留,便跟着萦香出了晚夫人的庭院,想着卿殇入不得将军府后院,便绕来绕去也不出这后院,说想赏赏后院的风景,萦香也不疑她,带着她在后院闲逛起来。

“后院确实是府中风景最好的地方,”萦香同苏落说着,微微蹙起了眉尖,“夫人喜欢花草,将军为讨夫人开心,便在后院里围着夫人的厢房取了四处庭院,分别取名为倚微风、事事幽、悲画扇、未全消,又将春夏秋冬这四季常见的花草分别种在了这四处庭院了,春夏秋冬不同时令里都让夫人能看到花开满园。”

他还真是有心,苏落实在未曾这一介莽夫还有这般心细,遥想这人当年百尺城墙下一说话便是铮铮铁骨的少年豪气,意气风发,想不到竟有如此铁汉柔情的一面,真真是人不可貌相,纵使是个硬汉也有其柔软的内心啊!

“春光懒困倚微风,长夏江村事事幽,何事秋风悲画扇,三冬瑞雪未全消。”苏落开口念到,还好平时闲来无事读了夙回爱读的那些诗词,不然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跟人聊,“将军取的应当是这四句诗词里的‘倚微风’、‘事事幽’、‘悲画扇’、‘未全消’,这四句诗各取开头一字,倒着念来,便是‘山河长春’,将军真是有心了。”

萦香叹了口气,“可惜夫人这些年卧病在床,便是这四园里的花开得再好,也无从欣赏了。”

看来那晚夫人待她很好,见她如此,按凡尘之中的人情世故此时她该宽慰两句,“有些人看花,看的就是花,有些人看花看的是情,将军待夫人这般好,夫人怎么会不明白,她看得或许从来都不是花,而是将军的真情,若是她因赏花而喜,那一定是因将军的真情而喜,所以这些花开着便是她看不到,心里也是欢喜的。”

萦香松了眉尖,微微笑起来,“医女姑娘说的是,方才不该跟医女姑娘说这些令人难过的话的,只是我自幼便跟着夫人,伴着夫人一同长大,看着夫人如今这样,心里着实不好受,所以这才话多了些,让医女姑娘见笑了。”

“无妨。”苏落望着她,一脸诚挚,巴不得你话再多些。

“医女姑娘人真是好,我不同医女姑娘说这些难过的事了,现下待微风园内的梨花开得正好,我带医女姑娘赏梨花去。”萦香一边说,一边拉着苏落的衣袖拉着她往待微风园内走。

苏落一边走,一边想该怎么让她说回那些伤心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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