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眼前是漫开的梨花,一阵春风无心拂过,枝头上若许梨花缱绻随风起,纷纷扬扬,随意飞舞,谁自荼白色的蜀绣织锦袍子之中伸出一只白净如玉的手抚上那枝头微颤着的梨花,那袖口是以暗银色的丝线绣的云纹,一针一线绣得仔细,勾缠连结,不知下针耗费了多久的光阴,才绣出这般繁复而华丽的纹饰,让人不由地将目光在那人身上微微动着,想寻着去望一眼那人的面容,又不想错不过一丝一毫,好不容易望着望着寻到他领口处的云纹,再往上望去,却只见那人一个侧影,他微微侧着脸,看不清面容,只见他用荼白织锦发带绑起的发,绑得随意,三千青丝如瀑垂下,他与她隔着这纷纷扬扬的梨花,好似隔着一层云烟,他被笼在云烟里,苏落站在云烟外望他。
“呀!”萦香一声惊呼,“男子不得入后院,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正赏着梨花的男子闻言,缓缓回转过身子,原以为终是可以得见真容,却不想目光所及是他戴着的状若残月形的银质面具的脸,那面具遮去了他四分之三的脸,只留下水粉色的唇与线条优雅玲珑的下颌,以及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眸。
他轻勾着水粉色的唇,笑中一抹轻狂肆意,走了来,道:“姑娘见怪莫怪,如今正逢春光烂漫时,我便同你家将军商量了,想来这园中赏赏春光,我在此处,是你家将军应允的,我与他是好友,不信你且去问问他?”
萦香听他这么一说,自觉方才自己失礼了,便给那公子行了个礼,抱歉道:“实在对不住公子,方才一世情急,竟忘了先问问公子缘由,失礼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苏落细瞧起那公子来,他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十七八岁便能跟那将军攀上好友,且他气质又这般清贵绝伦,想来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那公子水粉色的唇瓣勾出一丝邪妄,“本公子啊,气量小得很,只怕不能见谅。”
萦香面上一惊,“不知公子待如何,奴在此给公子赔不是了。”
“不待如何,且以千金吧。”
萦香更是一惊,额角浮出点点细汗,“公子方才实在是对不住,公子这般说笑实在是折煞奴了,奴何来千金呢?”
他那双动人的桃花眸中一点邪魅张扬开来,唇角的邪妄愈显恣意,“古人言,美人一笑可抵千金,美人你给我笑一笑,便可相抵了。”
萦香被他这番风流话语逗得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苏落不说话,安静地旁观着,风流少爷俏丫鬟,好戏!
那公子侧目间瞧见了苏落的看戏的目光,侧过身子对上苏落那双灵动眸子,“哟,今日来此赏赏春光而已,不想竟让我有幸遇上两位美人,瞧姑娘腰侧挂着的医药包,姑娘是位医女?”
哼,这比废话还要略废一点的话,苏落实在不想搭理,想着那公子同那江上秋的关系,才接下了这话,“公子聪慧。”
“姑娘这双眸子真是灵动可爱,只恨自己这近来无恙,真想身体抱恙一下让姑娘为我诊治诊治。”他说得恣意轻狂,一双桃花眸似含了无限柔情。
苏落低下头看看石子,看看泥土,再看看那人织锦缎靴以及他鞋尖上面不小心蹭上的一点泥,蹙了蹙眉,开始装瞎,随口搪塞道:“公子说笑。”
他一双含满似水柔情的桃花眸直直逼了来,“我可没有说笑呢。”
苏落仍低着头不去看他,只盯着他那织锦缎靴看,从鞋尖看到四面在看到鞋底,嗯,鞋底挺厚的,继续装瞎。
“姑娘不信我吗?”说着他勾起水粉色的唇,笑得惑人,唇角晕着轻轻柔柔的邪气,“那我把自己的玉佩赠予姑娘,且当作日后的诊金,如何?”
说着,那白净而修长的手便探至腰侧,“咦?我玉佩竟不见了吗?”说着又往自己腰间看了看,“想来是方才不在意掉了,只是这园内四周我皆看了看,一个人找寻起来着实麻烦,不知可否请两位姑娘帮我找上一找?”
萦香听了,忙自告奋勇道:“自然是可以的!”说着便四处张望起来,见目光说处皆是没有,便走到东南院角处低头细细翻找起来,看来是被这公子蛊惑得不清。
“这位医女姑娘,不知可否也帮我找上一找?”他语气轻柔的就像是这三月里的春风。
苏落虽说素来喜欢欣赏美丽的皮囊,可这男子还真不成气候,论气质清绝,夙回那般落落欲往、矫矫不群的清贵存在天天在面前飘着她也只觉得冷,这阵妖风自然刮不跑她,她抬眸瞧他,望进那双无限风情的桃花眸里,“好啊!”
见那双桃花眸中一点欢喜,苏落冷冷低声开口,“如此,让公子有机可趁吗?”
他唇角斜抹一丝笑意,邪妄魅人,长睫垂下,桃花眸半敛,“你如何得知的?”语气中一点惊喜。
苏落很高兴,这人终于没再说些“姑娘在说笑吧”,“姑娘在开什么玩笑”之类的废话来装傻,她痛快地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方才看公子鞋面的时候知道的,公子织锦缎的靴子只右脚鞋面处染了一点泥,将军府的路面为便于人行皆用鹅卵石铺了小径,除了花木种植的地方处是泥土,便是我们脚下踩得也是鹅卵石铺的小径,走于其上根本不可能染上泥土,公子的鞋子四面都无泥,鞋底便也是干干净净,唯这右脚的鞋尖面上一点泥土,想来是用轻功跃进来的时候不知何处有鹅卵石小径,鞋尖点在了泥面上染的吧。你若真是将军好友,府中自可来去自如,何须用轻功跃进来呢?不过,这大白天的你就敢如此明目张胆,想来轻功不俗,让你颇有信心啊。”
他轻笑往下看了看自己右脚鞋面上的一点泥,桃花眸一弯,万种风情悉堆在眼角,“姑娘真是聪慧,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青天白日的如此明目张胆,不是因为考虑到自己轻功不俗,而是听闻将军府设了四院,种了四季的花,思来这时节梨花应当开得正好,这花嘛,自然得白日里赏,黑夜里赏什么呢?便白日里亲自前来,不想遇上了如此聪慧的姑娘。”
“你走吧。”苏落后退半步,不理他。
他轻勾唇角,语气甚是玩味,“姑娘不留我?不管我来这府上有何目的?”
“你现在不走,想等着那江上秋将军留你吃晚饭不成?”他的目的与她何干,她只想取了晚夫人的执念,只要他与此事不相干,那她便与他无尤。
他闻言笑得邪魅轻狂,凑近苏落耳边,苏落微微侧过身去不想搭理他,只听得他压低声音道:“美人,后会有期。”
话音止,他足尖点地,轻轻一跃,虚影一晃,飞过院墙,片刻间无觅踪影。
苏落看了眼还在院墙角那细细翻找的萦香,走过去,道:“不必找了,那人说他有急事要去处理,便先走了,玉佩便不要了。”
“这样啊。”萦香脸上掠过一层失望。
苏落轻挑眉梢,语气婉转出一丝打趣,“怎么了,萦香姑娘这是失落了?”
萦香一张俏脸被她逗得薄红,急急道:“医女姑娘!你怎么总爱胡说八道的!”
“我哪有胡说八道的?”苏落面上微微笑着,语气如彼时打趣一般,目光却是转瞬一冷,凛冽若寒冰,“你若是想见他,一定能见到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
“阁主怎生去了这般久,叫玉颜好等。”女子娇媚可人的声音伴着琵琶声袭来,她一双秋波潋滟的眸子自怀中抱着的琵琶身上望向那推门而入的公子,柔柔地扫了一眼,纤纤玉手下轻拢慢捻抹复挑,勾勒出无尽缠绵。
“那将军府的梨花开得煞是动人,一时忍不住细赏了会,这才迟了。”状若残月形的银质面具下,那人桃花眼眸轻轻一扫,薄唇一勾,千万风流。
女子起身,轻放下怀中琵琶,走近男子,“原是如此,玉颜瞧着阁主唇角这抹笑意,看来那将军府中的梨花开得甚是璀璨呢!”
男子长睫微垂,桃花眼眸半敛,目光流转间无限风华,“确实璀璨。”
“阁主,”女子丹唇轻启,语气里敛了娇媚,“长夜已归。”
“让长夜候着吧。”男子桃花眼眸一暗,薄唇仍是弯着几分玩味笑意,手轻轻抚上那女子娇美的玉面。
“是。”女子语气里又婉转出轻柔妩媚,柔弱无骨的身子似有似无地腻了上去。
男子不着痕迹地避开,眸光似水,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见他桃花眼眸一弯,“你这些日子帮我寻块佩玉吧,要上好的。”
女子眸中一点惊诧油然而生,“阁主不是从不佩玉的吗?”
男子桃花眼眸随即一沉,女子一惊,忙欠下身子行礼,“玉颜多话,阁主恕罪。”
“你这是做什么?”他薄唇轻弯,眸中风华依旧,好似方才那抹沉寂的黯淡从未有过,伸出白净如玉的手去扶她,“好好的美人被我吓着了不成?那我可真是罪过。”
玉颜仍是不敢起身,压在腰侧的手细不可察地颤抖着,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应该知晓的,只是阁主平日里都是这般多情含笑,让她一时分辨不清,竟失了分寸。
见她不起,男子收回手,“罢了,你爱行礼,那便行着吧。”
玉颜心中暗松了一口气,不想,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桃花眼眸一流转,低低一语:“佩玉之事,我自己去寻吧,你怕是办不好。”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玉颜见人走远,这才缓缓起身,不想身上无力,软在了地上,额间已是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