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醒时天光已是大亮,昨夜睡得迟,好不容易睡着了,她便不想轻易醒,于是这一觉睡醒早已日高三丈,她犹带困意,迷迷糊糊地推开门便陡然惊醒,夙回怎会在此,瞧他月白色的长衫上落了几许的海棠花,不难看出他在此等了多久,她忙整理了下衣着,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迎上前去,“夙回先生早。”
夙回轻轻拂落落在腿上的海棠花,“不早了。”
苏落强掩下浮上心头的尴尬,生硬地撑着脸上端庄得体的笑容,“先生说的是,我昨夜被满院海棠春色所迷,一时忘了时辰,睡得晚了些,这才起迟了,让先生久等,实在惭愧。”
“无妨,如今正是春日,难免有春困之意,”夙回像是想起了什么,说罢又补上了一句,“你一贯如此。”
苏落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的消散,又被她凝回笑意重新堆砌在脸上,她生生将话题转移了过去,“先生前来找我,不知所为何事啊?”
夙回不答她所问,目光悠悠地垂落在苏落院内那棵最高大的海棠树下,苏落心里一惊,她昨夜翻了这树下的土,将冥华昨夜送的酒埋进了此处,她一贯将冥华所送的酒埋在这颗树下,许是昨夜埋得迟,今儿个早上这土被翻过的痕迹便十分明显,她轻移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夙回的目光,瞧着夙回手中精致的木制锦盒,“哟,先生手上这锦盒可真是美观,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夙回将目光收回,落在锦盒上,他一进这院内,便瞧见了那海棠树下的土被翻开的痕迹,方才他确实有一刻念头,想要明知故问一番,不过既是知道,又问些什么呢?那一刻的念头顷刻间消散,他将那锦盒放到苏落手中,清冷的语气,平淡的语调,“昨夜楼主送了我一株梨花,礼尚往来,这是我给楼主的回礼。”
苏落受宠若惊,她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打开这锦盒,夙回什么时候给她送过礼,她生怕哪一个环节不仔细,不小心,不恭敬就会毁了夙回这来得莫名其妙的心意,锦盒打开了,盒子里是一只琉璃碗,碗中有一颗种子,在打开盒子那一瞬,那颗种子忽地生根发芽,开出一朵洁白的含苞欲放的莲花,苏落将那锦盒小心地捧在手中,一派仔细地盯着那朵含苞欲放的莲花左瞧瞧右看看,以示她对夙回所送之礼的欣赏与喜爱,心中却是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夙回好端端地送我一株莲花做什么,难不成他知道我此次去了花月阁那样的烟花之地,以此暗示我要保持莲花般的高洁品性,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夙回对修罗有明令,他们是不得进入俗世之中的秦楼楚馆,烟花柳巷的,怕是苏落的脚堪堪踏上那花月阁的巷子,那些跟随在后的修罗便停在原地不动了,哪能跟夙回禀告她去了花月阁,她起初便是深谙这一点,才敢如此放肆地去了花月阁之中玩乐,再说了,若是夙回知道她去了花月阁早就一脸严肃地不理她了,又岂会还给她送礼,还跟她暗示?
夙回见她良久不言,开口问道:“怎么,不喜欢吗?”
苏落从万千思绪之中回过神来,立马答道:“喜欢,喜欢得不得了,这朵莲花真是合了我的心意,莲花品性高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一直觉着应当学习莲花高洁的品性,时时谨记君子之道!”
“喜欢就好,那你记着每隔三日需以凉了的茶水浇灌它,悉心教养它。”
“自然!”苏落一派欣喜认同,心道,这朵莲花还得每隔三日以凉了的茶水浇灌,可真是麻烦,“先生所送之物我一定好好保管,绝不让它有所损伤,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若是可以,记得睡前给它念些诗词。”
还得念诗词,这朵小破花,苏落端出一个从容了然的笑,笑得恬静温柔,“好,平日里我素爱诗词,先生您是知道的,这下好了,我可以和它一起畅谈诗词歌赋,聊聊古今风月。”
夙回清冷的目光落在那朵莲花之上,道:“那就再好不过,这花灵素来随主人之品性,你能如此教养它,想来待它长成,一定温婉和顺、落落大方。”
“花灵?”苏落如坠云雾,疑问道,“什么花灵?”
“方才见你欢喜得忘形,便只顾着同你讲些如何照料此花灵,一时忘了同你细说,这莲花并非凡品,其中孕育着一朵花灵,此花灵居住在莲花的花苞之中,你诚心照顾它,待花盛放,便可见着这花灵,每朵莲花之中的花灵是不一样的,不过花灵的品性随主人如何教养它而定,你若此时让它通诗书礼仪,待这花开,这花灵便是温和有礼之人。”
苏落听了,顿觉有趣,“这花可真是神奇,如此珍宝想必很难寻得,先生有心了。”一株梨花换了一件如此珍宝,可真是划算得很,苏落心下不由地浮起阵阵欢喜。
“不难寻得,这花常见得很,算不得什么珍宝,你既喜欢便好生照顾它,花灵认主,它醒来时第一眼见到之人便会是她的主人。”
“我一定好生收着。”
“它盍上这锦盒便能随身带着,此次收取执念一行你可以随身带着它。”
“冥界又来黑羽了?”苏落一派刚刚知晓冥界送来黑羽之事的模样,“也不知此次是什么样的事?”
“此事我与你同去,黑羽上言此人名唤在衣,是帝京城的一位名伶,除此之外,并无其它。”
夙回同我去,只有夙回与我去,还是夙回、卿殇和我一起去,毕竟这两者可是大不一样的,若是夙回和我去,那么就是我一人承受夙回这块来自极地冰川的寒冰,若是卿殇同我去,那好歹路上也算有人与我甘苦与共,思虑片刻,苏落试探地问道:“敢问先生,此行可带卿殇一起?”
“卿殇他身体抱恙,于房中歇着呢,便不带他同行了。”
夙回清冷的语调入耳,苏落心不甘情不愿地挑了挑眉,满脸无可奈何,原以为卿殇的到来可以让她以后少些和夙回一同出去处理事情的良机,再差也应当是三人同行,不必让她一人承受夙回这块似由极地冰川处来的寒冰,生命之中不可承受之疼痛终究没有放过她这位善良柔弱的小女子。
她纵使再心不甘情不愿,面上总归是掩饰得极好,她端着一派了然的大气模样,回道:“是,先生。”
夙回淡淡地侧目望了她一眼,又补充了句:“他并无大碍,他的身子较常人更为虚弱了些,这一趟出去就受了些风寒,不带他或许对他来说也是好的,再说了,他应当会照顾好自己的。”
说罢,夙回的睫帘半垂,精致如纤羽的长睫垂下半掩住那双清冷孤傲的眸子,眸中便添上了些许暗色。
苏落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也无意去猜,夙回一贯如此,纵然她有意竭尽全力去猜上一猜,也是猜不到的,不若沉默,沉默是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