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盏茜纱灯映出鹅黄色的暖光,桃红色的纱帘随意飘动,一入了花月阁的正门便闻见了一阵甜腻的脂粉香,即刻有美人迎了上来,苏落偷偷斜睨了一眼夙回,她这一路上都在好奇也不知清高矜贵,出尘脱俗的夙回先生来此地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果然她还是太过低估了夙回先生的本事儿,她长叹一口气,是啊,便是刀剑逼至他眼前面上都是云淡风轻的人,现下能有什么表情。
夙回端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容,不动声色地轻轻移了下步子,不着痕迹地避开那正将身子若有似无腻过来的美人,语气清冷如霜雪,“我们是来听名伶在衣的戏的。”
那美人听了,娇媚一笑,“知道了,红袖我这就为公子带路!”
苏落站在夙回旁,听了这话,极力忍住的笑意一时间浮上面容,她正想看出好戏,不料她这边的美人迎了上来,道:“公子看着好生面熟啊!是否不久前来过我们这花月阁啊!”
苏落陡然一惊,笑意生生搁浅在了脸上,夙回伸手轻轻揽了下她,隔开她与那个美人之后便又轻轻地松开了手,他清冷的语气复又入耳,问的是那美人,目光却是微微垂落在苏落脸上,“你真的见过这位公子吗?”
苏落强自镇定,先那美人一步说道:“人有相似罢了。”
“可是······”
那美人只说了两字便被苏落打断,“我们此番是特意前来一赏在衣姑娘的风采的,不知可否劳驾姑娘带我们前去?”
她说罢,又莞尔笑迎向夙回,“先生,还是以要事为重,一点小事何必争论,不过物有相同,人有相似罢了。”
那美人听了也不再提方才见苏落面熟一事,轻拉上苏落的衣袖,笑语道:“公子且随流苏来。”
红袖见了也向夙回靠了过去,被夙回侧身躲过,见状她不由地娇嗔道:“公子你可真是不解风情。”心想,算了不解风情就不解风情吧,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姿容绝色,举止神态清冷尊贵如仙人的客人,可不能放过!
她心一横,便跟了上去,夙回玉指微动,一点灵光忽现于指端,正挽着苏落的流苏手上顿时好似被针刺了一下,虽说只是微微地疼了一下,痛感微弱,但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刺痛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自己的手,左看看又看看,细细察看这是否哪里伤了。
苏落见了,关切地问了句,“怎么了,没事吧?”
流苏只是疼了一下,现下已然毫无感觉了,她娇笑着回道:“没事。”心下不由疑惑道,方才是怎么了,莫不是近来休息不好,生了什么病吧,便想着明儿个还是去找大夫瞧瞧吧。
“那便走吧!”
流苏听了,便又要凑过来挽着苏落,夙回先她一步将苏落轻轻地揽过来,护进怀里,流苏见状手尴尬地悬在了半空之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瞧了一眼夙回,便瞧见夙回清冷的眸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他神情那般淡然,好似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那人如芝兰玉树般立在那里,落落欲往、矫矫不群,他分明看什么都是淡淡的一眼,可她还是觉着他方才侧目瞧她那眼不一样,她觉得他那一眼瞧过来之时,她就好似被人用世间最冰冷的刀锋在她身上剜了一刀一样,她的手瞬间就不敢往前伸了,她悻悻地收了手,脸上堆着的平日里惯有的媚笑都有些僵了,声音有些发抖,“二位公子这边请,流苏继续为二位公子带路吧。”
苏落被夙回揽在怀里,怎么想怎么不安,这夙回不会是对方才之事念念不忘,想好了怎么教训她,所以将她拉得近离他近点,因为近点好下手吧?
苏落面上犹笑着,心里已经鼓声四起了,小声地说道:“先生,这是······”
夙回未等她把话说完,便轻轻地放下了手,他压低了声音,素来清冷的声音因此显得格外低沉而富有磁性,“你让他她离你那么近,就不怕被她发现你女扮男装吗?”
苏落心里松了一口气,那颗原本鼓声四起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小声回道:“先生心思如发,我受教了。”
夙回不再言语,苏落也不刻意寻话说,二人安安静静地随着那两位美人走,走过那阁内喧哗热闹的地方,来到了一处九曲游廊。
不想花月阁竟是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地方,方才走入的那处喧闹繁华的阁楼只是这花月阁的前厅,现下瞧见的是派幽深静谧的景象,前厅那处的喧哗丝毫不能传入这里,九曲游廊勾连内外,外面是是热闹繁盛的秦楼楚馆,里面却是幽静雅致的园林。
从外走到里,就好似从繁华不胜收的烟花柳巷走入独守一院春的深深庭院。此处古木苍郁,石径盘旋,竹影绰绰,花卉丛生,山水、亭榭融若一体,风乍起,水上漾起一点波澜,竹影微动,若有若无的花香随风轻轻浮动着。
渐渐听见了前方不远处的欢声笑语,流苏笑道:“前面便是风月馆了,那处便是不喜繁华唯喜清净的客人安排的场所,也是素来听曲的地儿,喜欢风月馆的客人都是些文人雅士,喜欢吟诗作画。”
上前才知那馆实不能称作馆,它更像一处庭院,一处轩榭,落地门开着,入内便见若干雅致的桌椅摆得整齐,同来的客人坐在一处,美人在侧或斟着美酒,或喂着精致可口的菜肴。
此处未设戏台,只在桌椅前空出一处恰当大小的地方,那地方两旁各放了一纱灯,又围了两处屏风,屏风上题了诗词还配了画,离得远了诗词瞧不太清,画却是依稀可辨的,画的是各色的花,凌寒独自开的梅花,开在春深处的杏花,灼灼烬风华的桃花如此之类。
有一美人自屏风后轻移莲步而出,先朝着各位行了一礼,一举一动似杨柳扶风,待她行完礼,藏于四处的乐手们便起了丝竹之声,空灵的乐声悠悠响起,那美人和这乐声唱起曲儿,身后是正是一八角形砖细空窗,窗外正是翠竹掩映,那美人半掩在那窗前,雅意尽显。
那美人的声音清妙婉转,低回轻柔,正唱道:“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夙回与苏落应着这句戏词进了门。
座上客人纷纷望向那落地门处望去,目光无一不在夙回身上停顿了半晌,苏落同他们一起瞧着夙回,方才入那处繁华喧闹的阁楼时,人人都耽于自己的风月里,哪里留心到是否有人入了内,如今此处僻静,入了此处,人人都能瞧见有人进来,自然都能为夙回这样的人物停留目光。
苏落跟着他们一起瞧着夙回,夙回面上一派沉静,从容自若地向在座各位执手作了个揖,语气清冷如常,道:“各位,打扰。”
苏落见了也随夙回一同执手作揖,道了句:“多有打扰,各位继续听戏吧!”
而后夙回便择了不远处的一处僻静位置走去,见那二位美人还随后跟着,夙回道了句:“多谢二位姑娘送我二人至此。”
红袖娇笑道:“不谢不谢!”
半晌后她又反应过来夙回话中之意,娇嗔道:“公子这意思是不要奴家陪着嘛?公子好狠的心啊!”
夙回面色如常,淡淡地望了红袖一眼,“不必。”
苏落见是如此,只好对着候在一旁的流苏歉意一笑,流苏会意点了点头,红袖听了此话眼中愠怒显然,正要发作,一旁的流苏拉了拉她袖子,示意此处这么多人正看着呢!
红袖只得一脸怨忿地被流苏拉着出了门,走出了门便听得她小声的抱怨,苏落耳尖,这位置又离门不远,她将红袖那句抱怨听得分明,“真是的,让老娘我伺候我还不伺候那人呢,连笑一下都不会,白白辜负了那样一张好皮囊!”
苏落想她都听到了,想来夙回也听得只字不差,不过夙回想来不会放在心上,他那人有什么能让他放在心上的呢。
果见夙回神色不改,自若地坐了下来。
他二人方坐下,座中便有一眉目俊秀温朗的书生端着一杯酒起了来,走到夙回面前,眼神毫不遮掩地落在夙回身上,语气温和道:“见了兄台才知方才那戏词里唱的惆怅东栏一株雪,这惆怅得到底是哪一株雪了!”
夙回抬眸,淡淡地瞧了他一眼,却未言只字片语。
此刻若是换做旁人定会有些尴尬,而后自己悻悻退下,可苏落却未瞧见那人有丝毫尴尬神色,他反而笑了笑,复又道:“在下名唤林适,不知兄台可否赏个薄面,与在下喝杯酒!”
苏落在心里默默地为那人捏了把汗,夙回从不轻易理会无关之人,果见夙回依旧未言只字片语,苏落忙道:“实在不好意思,兄台我家先生不喝酒!”
那人闻言笑了笑,“原是如此,不过呢,这酒可是好东西,兄台不会喝酒,真是可惜,不会喝酒的人生不会少了些乐趣吗?”
与那人同桌之人似是见气氛不对,忙站起身来,笑道:“林侍郎!哪有你这般的!人家一进来就劝酒,真是岂有此理,我瞧你是方才喝多了,现下已然有些醉了吧!”
林适听了这话,拍了拍额头,爽朗地笑道:“哈哈,是在下糊涂了,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兄台见谅!”
又往同桌那人望去,执手作揖道:“宋兄教训得是,哪有人一来就劝人喝酒的呢!”
随后目光又落回到夙回身上,道:“这风月馆今夜的规矩分明说好的是,这无论谁一来啊,就要即兴作首诗词嘛!二位既然坐了下来,便得赋诗作词一首!”
那宋兄估计也在心里为这林适捏把汗,苏落以为夙回仍是不会理会,便想着替他赋了那首诗,不想夙回开了口:“这赋诗作词可有什么规矩?”
见夙回终于说话了,林适一喜,“这赋诗作词谈不上什么规矩,只有一点,算是今夜的游戏规则,便是要以花喻美人,这美人可以是这台上表演歌舞曲艺的美人,也可以是这座中任何一位,又或者是心中念念不忘的美人,想好了写在那两处的屏风上就好!不知你们二位,谁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