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漫不经心地瞧了过去,目光落到那人脸上时,只觉才昏睡之意一下子便消散了,这样的人真的存在于世间吗?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心想说是“惊为天人”,想了想觉着不是很贴合,这样的人怕是天人之姿也及不上的,再想其他词却是想不出来了。
那人开口,清冽的声音如溪涧间的山泉,清澈动人,却又泛着丝丝的凉意。
从他的声音能听出极细微的一点疑惑,可是那点疑惑那么轻,那么淡,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他刻意地淡化了去。
于是他的话落到人们的耳中只剩下一句没有任何感情的陈述。
“你们在做些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在场所有的人都应声跪在了他的面前,为首的大太监恭顺地答道:“回公子的话,君上说了不让告诉您,还请公子恕罪。”
那公子抬起清冷的眸子扫了四周一眼,道:“是要种梨花吗?”
众人皆低垂着头,不敢说话,那为首的大太监也不说话了。
夙回瞧了一眼角落里还未被栽植好的那株树,语气清冽泠然,好似一股山泉涌现出来,他道:“那么移那株桃树来做什么?”
众人微微地抬起头,顺着他随意一指的方向瞧去,那大太监行了个礼,小心翼翼地起身,走了过去,细细瞧着她,发现她竟真的是一株桃花,便跪了下来,惶恐地说道:“公子恕罪,许是底下人不当心混了一株桃树进来,奴才这就命人把这株桃树丢出去。”
她心想她这才安心地准备好被栽植到这里,这些人扰了她清梦还不算竟还要半夜把她丢出去。
这恼火之际,那公子忽地又开了口,清冷的声音在微凉的空气之中悠悠地传开,他说:“罢了,留着那株桃树吧,左右也没什么,你们的君上既要胡闹,我便就看着她胡闹吧,看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好了。”
他既开了口,那些人怎敢不把这株桃树留下,那大太监便吩咐人把这株桃树种植到了角落里。
她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觉得好似一朵云影飘离了自己的眼前。
她再次见到那人是一女子拉着那人的手,走进了这院里。
那时正是隆冬时节,满院飘雪,她想一院的枯枝有什么好看的。
不想身着天青色锦衣的女子挥了挥手,催开了一株梨树,灵力在四周徜徉,她看见荧光的点点绿意,而后大片大片的梨树都被她催开了,梨树开了满院,这可是数十里的梨花啊!
那女子岂非是用了半身的灵力?!
她讶然,躲在漫天雪白的琼枝里,好似她也成了其中的一株梨树,雪花纷纷扬扬,满树晴雪开遍。
那如谪仙的男子却只是极清冷地瞧了这院落一眼,好似事不关己。
女子开口问他:“你可喜欢?”
那女子的声音里满是欢喜,也含着耗去半身灵力的疲乏,不过那丝疲乏被她矫饰得很好,听起来她的声音就好似只有欢喜,她笑得十分灿烂,从她那一双灵眸之中不难看出她的期待。
她嫣然地笑着,说道:“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你这般清贵得连谪仙也比不上的人物只有梨花这样的花才堪堪能配得上你,可是若是将这梨花放在春景里瞧,又怕你会觉得俗,故而我特意在寒冬飘雪里为你催开这十里的梨花,我想,我想或许你瞧了会觉得高兴?你可喜欢?”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开花到底是什么样的意义,原来这世间存在着一样能让人为之奋不顾身又为之心甘情愿的事情。
可那男子只是冷冷地看着女子,他瞥了一眼她耗了半身灵力为他催开的那十里的梨花,说:“有劳费心。”
那语气冷漠又疏离,就好似一个旁观者。
原来陷阱那不知名的事物之中的人只有那个女子,她一时间有心为那女子不平,可瞧那女子的神情竟没有半点恼怒的样子。
女子缓缓走近那男子,眸子里是缱绻的深情,她的手轻轻抚上男子的脸,轻柔地抚过他的修眉,抚过他的眼尾,然后那纤纤玉手停顿在了他的眼角。
女子微勾起一个笑容,那笑容很淡,很轻柔,只是那双灵眸却黯淡了下来,她道:“算了,本来也没想过你会高兴,真是难伺候啊,你说,我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了你呢?”
她站在角落里,充当着一株不起眼的不会开花的桃树,听到这句话,心里忽地一动,原来这世间存在着那件可以让人奋不顾身又心甘情愿的事情,是喜欢。
女子放下手,与其说她是放下手,倒不如说她的手是缓缓地垂下,她道:“你走吧。”
她抬手,唤了声:“来人!”
随后便有人应声赶来,她指了指迎上来的一群太监之中的两个模样较好的太监,命令道:“你们把夙回公子给我送回去。”
随后她看了一眼这数十里的梨花,又随意指了两个太监,说道:“你们去把玄苍公子给我请过来。好歹我也用了半身灵力在这寒冬腊月催开这数十里的梨花,让根什么表情都没有的木头陪我欣赏实在是无趣,还是那小狼崽可爱,至少还会发脾气,这天,抱着也暖和。”
她没能看清那夙回公子的神情,只见他转身便离去了。
待那夙回公子走远了,那女子随手指了两个太监吩咐道:“你们去把方才命他们去请玄苍的太监唤住,不用请了。”
有两个太监应声退了下去,急匆匆地去追那方才得了令去请那位玄苍公子的两个太监。
女子看着着满院的梨花,看了许久,神色苍茫,她喃喃自语了几句话,在场的人想来是听不见的,可是身为桃花精的她却听见了。
她觉得她应该是对那位夙回公子说的,她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放你走,就几年,再多陪我几年的光景便好。”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与这世上的许多女子都不一样,后来,行走红尘多年,她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女子的不同,那应该便是只有一句话,爱恨都坦荡,深情可经年。
坠欢从前尘往事的回忆之中回过神来,望向正看着她的夙回,她道:“方才在画舫上,公子说的故事还未说完呢,不如公子将它讲完吧,我也实在是好奇,在公子眼中这个故事是什么样子的,或者说,我好奇的是,在一个旁观者眼里,这个故事是什么模样。”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去,夙回领坠欢在院中石桌处坐下,挥了挥衣袖,备上糕点清酒。
月华如水,银白的月辉流淌在院内,坠欢看着这月亮,好似一切都回到了那时候。
那夜的月亮也是像这样,在天空中弯弯的一勾,像是一把弯刀,想要割破这黑沉沉的夜幕。
大抵是那月亮也想要感受一下阳光的温暖吧,可是月亮与太阳是不会离得那么近的,太阳出现,月亮就被融化了。
那夜,慕时卿第一次喝酒,桃花精以为她大醉过这一次后便不会再让自己喝醉了,可是她错了慕时卿下一次比这一次醉得还要厉害得多。
慕时卿坐在院中,一杯接着一杯地饮,喝得醉意熏上了面庞,面上都浮出两朵桃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