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一路航行,稳稳当当的,沿途是大好风光。经过奇俊险秀的,拔地而起的象鼻山,路过连绵不断的秦岭山脉,再沿着水路一路向东,从青城到京师,周上上一行人走了三个月。
身边的丫鬟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为这新奇事物而雀跃。周上上无精打采地摇着团扇,看着丫鬟们玩闹。对于困在山城的丫鬟们,她们的表现不让人出奇,反而是周上上对万事万物不感兴趣的模样,才让吴小小的哥哥吴廷和奇怪。
原来,暴躁的吴家少爷真名是,吴廷和,原京城人士。
吴家大少路过周上上的厢房,看着小小的人儿在窗前百无聊赖,他迎上去,“小妹,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周上上摇摇头,温声细语答道,“无事。”
吴廷和半眯着眼睛,不知'在思量什么。真正的小妹天性活泼,对自己是粘糊的很,眼前这个“冷淡”小妹,他吃不准她的心思。记得刚醒来的小慌张,发烧发糊涂了,记不得从前的事。落在爹爹的眼里,是一件好事。自己也在放纵着爹爹的行事,并非不知道其中的凶险,只要不是欺君之罪,他都能应付。
周上上瞧着兄长神色不对,想了想解释道,“自从烧了一回,总觉得精神不大好,老是懒洋洋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这是最好的解释,拿身子不好来搪塞兄长,这一招叫“病遁”。实则,周上上不想露马脚,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晚上我让秦大夫再给你开几副中药”,吴廷和摸着下巴,那次发烧,差点要了她的命。“舟车劳顿,你多休息。”
“多谢兄长”,周上上对吴廷和微笑道。
这时,吴廷和才有自家妹妹的亲切感。他脸色放缓,笑道,“你是我妹妹,说什么客气话呢!”
周上上腼腆地笑着。
等吴廷和走后,周上上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按理说,亲兄妹不应该这般生硬,或许是自己还没有适应这副身体,不适应她的血脉。或许,她由此至中,都是周上上。吴兄长这一路上对周上上是照顾周到,关爱有加,但上上就感觉隔了一层什么。
感觉奇怪也就算了,做的事情也奇怪。醒来的时候是寒冬腊月,等身子好转,父亲便急忙催赶他们上路,说是奶奶六十大寿的贺礼不能耽误。等正月一过,二月初三便出发了,到金陵至少要三个月。眼瞧着还有一天的路程便要到达京城的奶奶家,周上上心有不安。她私底下打听过了,这吴家奶奶就在吴小小满月的时候见过,她才放心下来。原来的吴小小是什么性子,大家都不知道。
对新主子,丫鬟们是勤奋服侍,不留余力,不敢多言。吴少爷已经慎重交代过,况且只是服侍一阵子,听说新主子很快就要进宫了。所以,周上上的丫鬟奴仆们对她的态度是慎重而不敬重。
周上上没有被服侍的经验,体会不到其中奥秘,就记得这届丫鬟太冷清,自己本分工作做完就完事了,也不见得跟小姐打好关系,搞得她想找个人打听消息都没人手。
不能让别人打听,她就自己去打听。
经过几轮巧妙的潜伏和偷听,周上上对这个世界和吴家有一定的理解。吴家老爷吴遇春竟然是前户部尚书,难怪权势不在,还这么有钱。过年时节也有好多官员弟子来拜访,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莫说吴家落魄,吴家大少在青城是排第一的少爷。新任皇帝在位快五年,太子竟然是上一任皇帝的遗腹子。这个瓜真大,新皇帝和上一任皇帝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上一任皇帝打仗的不见了。对的,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国不能一日无君,周太后只能把妃嫔的儿子扶上位,条件只有一个,太子必须是她的亲孙子、上一任皇帝的亲儿子。新皇帝,答应了。而,吴老爷,就是在这新旧交接的时候下台。
这其中猫腻,谁知道呢?就算是当事人,也未必清楚。
新君上位,料理了几件大事,排异利己。当初反对他上位的人,明里暗里,排除地七七八八,用什么排除,东厂!常将军谋反、窦阁老贪污、周尚书受贿……朝堂翻天覆地,官员们叫苦连天。
周上上担心啊,担心这个爹爹应该没做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吧!就凭官职丢了这件事来说,吴爹爹的麻烦不小啊。她目前能知道的,都是道听途说。眼前最重要的是,给奶奶贺寿,现在是五月初,奶奶的生辰在五月底,这贺寿结束自然不能立刻就走,还要在京城待到八九月才回青城。这其中几个月便要在京城待着,周上上实在想不到怎么打发时间,她得好好琢磨。
以上,都是她以为。周上上已经是被买的猪仔,就等着进笼了。吴廷和六月就会去江苏福建等地,打理吴家在外地的庶务。
京城城内,吴家老太在厅堂和她家大媳妇王氏说话。吴家三兄弟,吴遇春排行老二。
“老二的子女明日就会进城,你去张罗”,吴老太望着王氏,“交代奴仆,让他们不要乱说话,特别是舒姐儿的事。”
“是,媳妇会把事情办好”,王氏回道,“我让下人将东厢房收拾利索,他们一来就能住上。”
吴老太沉默片刻,突然道,“卢氏在庙里好利索了吗?”
王氏摇摇头,“还是老样子,疯疯癫癫,胡言乱语。”言语间是幸灾乐祸,丈夫疼爱的小妾疯了病了,她自然开心。但是今天,她流露了情绪。
卢氏是妾室,舒姐儿是她唯一的孩子。
吴老太瞥了王氏一眼,王氏连忙低头。
“舒姐儿是我们吴家的血脉,她的后事,你来打理。”吴老太不容置喙道,“你也别欢喜过头了,小小熬不住,你说下一个是谁?!”
王氏脸色煞白,年龄相仿的只剩下自己的女儿,梅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