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慈宁宫的偏殿,周上上失眠了,向来好眠的她在床上挺尸般躺着,就像在异世醒来的第一夜在棺材中一样。她想好好活着,目前看来有难度。
在宫中,以什么身份活着?第一,自己并非皇亲国戚,父亲从前是户部尚书,现在顶多是个进士老爷,说不好听就是白身。第二,自己并无品阶,只是平头百姓,宫里任何一个主子都可以碾压她。所以,以吴小小的出身,她只能做个奴仆。
这是现实。
但是,她不会是普通的奴仆。芸姑姑给她换的衣裳,可不是普通奴仆的。
迷迷糊糊恍恍惚惚,周上上强迫自己睡觉成功。
天蒙蒙亮,周上上便被芸姑姑叫醒了,她双手握拳揉搓迷糊的双眼。没办法,十岁的身体很是贪睡,这是要长身体的节奏。望着昏暗的天色,这么早芸姑姑把叫起来是做什么呢?
在周上上洗漱的同时,慈宁宫另一侧的偏殿闹得不可开交,是小太子一直在哭闹。或许是白日里受了惊吓,这夜晚一直不得安宁,连太医开的药方都不管用。太子是哭累了就睡,没半个时辰醒来继续哭,就这般反反复复,众人束手无策。
周太后心疼宝贝孙子,但她没辙啊,连着好几个太医说太子身体无恙,无名啼哭。快天亮的时候,脑子灵光一闪,想起吴小小这个小丫头,或许她有办法,死马当活马医让人把她叫过来。
这清晨,一股寒气直踹在周上上的心窝上,被吵醒的人心情自然不好,望着前头的芸姑姑,后头还跟着一大堆宫女太监,骤然生出一种被押赴刑场之感。周围的都是大佬,怎敢和她们计较,勉强压制呵欠,跟着她们走。去哪儿,她不敢问,反正等一会儿会知道。
七拐八拐的,周上上这样的路痴是记不住路的。突然间,她好像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了,浑身一抖,慈宁宫的孩子,不就是太子嘛,他又咋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芸姑姑的步伐都加快了几分。
一进偏殿,周上上瞬时暖和了,但是眼前站着周太后,一旁还跪着个太医在瑟瑟发抖,乳母哄着哭闹不停的小太子。周上上跟着芸姑姑,给周太后行礼。
“不必多礼”,周太后难得露出倦容,她朝乳母看了一眼,乳母会意,走到周上上跟前,把太子交给她。
周上上还犹豫着要不要接过来,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定时炸弹,便瞧见周太后凌厉的眼神,立马一把接过太子。
哎呦喂,那个重量,周上上有些吃不消,忒沉。她紧紧地把小太子搂在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太子爷,脑袋不安分地蹭着周上上,把东西全糊在她的衣服上。他不断变换位置,终于在周上上心脏附近的位置停留,耳朵紧紧贴上,慢慢停止哭闹,磨人的小妖精终于睡着了。
全屋清净。
就在周太后松一口气时,周上上臂力不支,小太子的耳朵稍稍脱离,他又开始啼哭,吓得周上上连忙将他抱紧,小妖精才安分熟睡。一旁机灵的宫女连忙给周上上安排凳子,她才没这么吃力。
这周上上,是小太子的灵药啊!
周太后一夜未眠,头风病又犯了,她让太医在外面侯着,屏退无关人员,只留下芸姑。殿内,只余四人。
周上上望着怀里睡着香甜的小太子,历经昨日和今早两事,才在周太后静默时端详这太子的英姿。哪有什么英姿可言,小小的脸蛋儿,啥也没长开,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也就是个小屁孩。
周上上内心调侃小太子,周太后内心估量周上上。
自亲子下落不明后,周太后越发艰难,特别是自己的亲孙子降生之后。沉默良久,她眼中光芒不定,语气晦涩道,“这孩子的名字叫祈佑,以后,你就留在太子身边服侍。”
留下这句话后,周太后便走了。
周上上还不太明白,但她知道自己的命是保下了,在宫里也有了依仗。头顶悬着的刀,落下了。
托太子的福,周上上还能睡个回笼觉。因为只要周上上一离开太子,太子便会惊醒啼哭,而周上上眼下这个小身板也不能一直站着或者坐着,所以她有幸与太子共睡一床。
到了床上,周上上却开始睡不着了,脑子里不断想着周太后留下的那一句话,这个孩子的名字叫祈佑,祈佑祈佑,祈求上天保佑?望着小太子熟睡的脸庞,白白嫩嫩的,睡觉还皱着眉头,真是和小孩子的身份极其不搭,周上上用小手将小太子的眉头抚平。太子被人打扰了睡眠,用小手不断挥打。对于这软绵绵毫无威胁力的挥打,周上上才不放在心上,还自言自语嘲笑道,“你小子就这点力气,就是个弱鸡!”
此刻的周上上不知道,以后是要为这句话付出惨痛的代价滴。
或许是动静大了,小太子的身子离开了周上上,没有安全感的他嘴巴又开始扁起来,这是要哭的前奏啊!周上上又连忙把他挪过来,与自己紧贴着,嘴里还念叨,“我怕你了,小祖宗。”这时,太子安静睡下,就像个小天使一般呢!
周上上也想过为什么这个小太子会这么黏糊自己,可能是昨日救了他,对自己很有好感和印象吧,特别是对自己的心跳声。
迷迷糊糊的,昨夜少眠的周上上也渐渐睡着了。睡着的她不知道,一旁的小太子悄悄睁开双眼。
这小子,装睡。
与此同时,皇宫另一侧的寿康宫,孙太后把玩着手中的佛珠,听着下人的回禀。她闭上双目,口里念着佛经,等下人回禀完了,才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对浅棕色的眸子,极少见。年轻时,必定是一个风情万种的美人。
“这事不要声张,让人盯着便可”,孙太后起身走向佛像跟前焚香,“往后,你便不要出现在宫中。”
回禀之人退下,孙太后身旁的贴身侍女一脸惋惜,想必是事情办砸了。
孙太后看了一眼,笑道,“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