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平抚郡中,康书敏刚刚处理完军中事务,顶着一身寒气回到府中,把披风解下来交给门口的小厮:“夫人和少爷呢?”
身后的小厮捧着他厚厚的披风,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夫人和少爷已经睡下了,厨房给您备了宵夜,一会我给您端到前厅去。”
康书敏不疑有他,坐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屋子里的暖炉烧的很旺,让人不自觉地困倦起来,好在没等多久,下人就端上了一份热羹:“老爷慢用。”
小厮出了前厅,悄悄拐进了院墙旁边的小路,站在墙边的大树下抬头向上看,不出意外的瞧见了一个人影。
“都办妥了?”那人问道。
小厮一颔首,言语之间尽是恭敬:“是,时间应该差不多了,郡守府的守卫已经换成我们自己人了。”
“行,我知道了,”那人答道,“盯好外面。”
屋内康书敏满怀心事,自然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撂了勺子,又觉得屋子里太热,刚想着叫人进来把炉子烧小一点,结果才一站起来就眼前一花,跌坐回椅子上,紧接着从脚底开始,一路麻痹到了头顶。
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自知是中了别人的计,情急之下就想着弄出些声响来,万许能惊动外边的人也不一定。
撞着半碗热羹的瓷碗‘啪嗒’一声碎裂在地上,汤汤水水溅了一片,动静是不小,不过没有照他希望的那样招来自己家的下人,反倒是引来了一位陌生人。
“郡守大人好兴致,大晚上的不睡觉,坐在这摔碗玩儿?”这位大晚上不睡觉给人家下黑手的小公子就是宫绫口中那位一直只闻其名未曾见其人的小师弟顾青檀。
康书敏现在就感觉除了脑子以外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想说句话都要酝酿半天才能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来。
“你……呃……谁?……”
“我呃谁?”顾青檀手里把玩着一只小小的飞镖,十分做作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呃呃呃,你想问我是谁是吧?”
他本来在外边游山玩水整的好好的,突然就被弄过来天天盯着个半大的老头子,这么久以来早就积了一肚子的怨气,不过天大地大也不敢冲着始作俑者宫绫发,所以眼前这个现成的康书敏就成了活靶子替罪羊,现在难得逮住个机会,可不得好好折腾他一通。
“你说说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你在这好好当你的平抚郡守不好吗,非得掺合人家上边的事,你看看,这就惹着不能惹的人了吧。”
顾青檀掏出一叠子信纸,十分贴心地一张张在他面前晃了一遍,其中还有一部分是被烧剩下的残片,上面的字迹已经被熏的有些模糊不清了,康书敏越看越心惊,他原本以为自己跟华城那边的人接触的事情做的已经够谨慎了,却不想从头到尾都被人捏在手里,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是哪方势力派来的。
顾青檀那可是多年来在宫绫的压迫下坚强反抗顽强不屈的人精,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来康书敏这个老贼在想什么,不由得心中嗤笑:“放心吧,我要是老皇帝的人,你现在早就没命在这跟我聊天了,当然了,也不需要你现在哭着喊着说要为平抚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类的,只要乖乖听话,你夫人和儿子我还能帮你说上几句话多保两天……”
平抚郡守府深夜的变故进行的悄无声息,不过等到第二天清晨传到唐京城的时候,就完全变成了另一套说法。
“哎你听说了没,昨天晚上边关出事了……”
“啊?怎么回事?”
“听说是郡守大人遇刺了,据说是南唐那边派来的刺客呢……”
宫绫难得早起了一回,正一脸骄傲准备展示一下自己良好的健康作息,就在小花园旁边听到了两个下人在说小话。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宫绫冷不丁的扒着树叶子探过头去问话,给两个人下了一大跳,待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谁之后又忙不迭地地行礼问安。
“姑娘好。”
宫绫摆手:“没外人,不用多礼,你们刚才说的什么来着?”
两个年轻人不疑有他,恭恭敬敬地把刚才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宫绫仔细一琢磨,她是叫人给顾青檀那个臭小子拿了点东西过去,但也不是这么个搞法啊,什么时候又把南唐掺合进来了?
“怎么了?怎么清早杵在这儿?也不知道披个厚衣服。”楚潇潇刚从外边回来,正准备先去小厨房瞧瞧今天早晨准备了什么早饭,再去把宫绫揪起来,结果还没进厨房就先碰到了宫绫。
“正好正好正好你在呢,”宫绫赶紧朝她招手,“赶紧找人去问问青檀那臭小子干什么了,天天整幺蛾子也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真是每天变着花样给自己找麻烦。”
这流言穿的沸沸扬扬,连侯府的下人都知道了,楚潇潇当然不会清楚,所以一大清早就已经送了信去边关,原本打算着等宫绫每天必备的赖床流程结束之后,大概也就能收到顾青檀的回信了,倒是某些人今天出人意料的醒得早……
“你小师弟你自己还不了解?他那哪儿是给自己找麻烦,分明就是给你找麻烦,”宫绫朝她莫名一笑,楚潇潇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话风连忙一转,“一大清早就叫人去问了,还没回信。”
“回不回还不一定了,不过臭小子办事总归还是有分寸,不会误了正事,”宫绫心里大概有了数,“早饭呢?”
宫绫猛地从正经事聊到早饭,楚潇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半句话差点卡死在喉咙里,指着她小半天没说出句话,半晌才恨铁不成钢地摇头:“除了吃就是睡,你上辈子怕不是只小香猪吧……咱也不知道人家都是怎么看上你的……”
宫绫压根儿没听她说什么,转头朝还呆在一边的两个下人招招手:“侯爷和你们公子现在在哪里?”
“回姑娘的话,公子一大早就出门了,侯爷和夫人在厅中用早膳。”
宫绫虽然不知道温吟每天早出晚归的具体在做些什么,不过多半也能猜得出来,这种时候无非就是在部署边关的事情,自从出了疫症的事情之后,他行事就愈发小心,力保下面的事情不会出现纰漏。
大家都在忙,宫绫自然也没有闲着,她用过早膳之后去找了一趟老侯爷,交给他一些常备药,还有一个小香囊,叮嘱他常挂在身上,防蛇虫鼠蚁的。
温铬也没多心,只当是她关心自己年纪大了。
结果当天晚上就传来消息,南唐军夜袭平抚边城业关,守军不敌退往澜城,而赵合秦路二人所带兵马还在路上,远水救不了近火,郡守康书敏情急之下作出了放弃业关退守澜城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