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走在道上。
韩睿面如冷霜,走在队伍前。
“韩大兄,只遣张大郎一人回村,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小伙儿得疑问并没有得到回答,回应他的是···
“呕”
前生今世加起来四十来年,韩睿从没亲眼见过杀人,更枉论亲手。
一路上地强装坚定,终于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衣衫上的血迹还散发着热气。
腥臭的味道让他再也忍受不住,扶着路边的树狂吐不止。
他脑海中出现钱仁临死前,那一双铜铃大得眼睛。
一剑下去,等缓过神来,脸上就被热乎乎黏糊糊的鲜血溅满。
韩睿此时脑中一片空白。
恍惚间,已经不知前生和今世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韩大兄,没事吧?”
之前那个小伙出声,打断了韩睿即将迷失的心神。
“无妨。”
说着便擦了擦嘴,取水漱了漱口,朝众人嘿嘿一笑:“见笑了。”
韩睿发现一件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
定了定心神后,再回想起那血腥的画面,韩睿觉得有些···
兴奋!
甚至隐隐有些热血沸腾!
众人看着韩睿嘴角的笑意,明明跟往日没什么不同,却总觉得有些渗人。
嘴中忙道:“不敢,不敢···”
谁特么敢笑话?
这厮,今年可才十七!
都还没有及冠!
衙门征徭役兵役,都看不上这个年纪的娃!
他可倒好,提起剑,说杀人还真就敢杀人,颇有些“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地意味。
最关键的是——
他好像,一点都不怕!
在这年头,不分贵贱,男子年满二十三,都要服两年兵役,一年宿卫禁中,一年戎边。
谁家父亲长兄没做过兵,开过弓?
而当家中父兄归家之时,凡是杀过敌有过功的,基本都会变得很奇怪。
或深夜哀嚎,或呆滞木讷,最终郁郁而终和怪病暴卒者不知凡几①。
老人们都说,此乃杀戮过重,冤魂索命···
这韩二倒好,手刃不说,还提着砍下得脑袋,镇定自如。
只是吐了一番,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那嘴角的笑,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没准传言是真的,这世上真有嗜血之人!”
“此等人见血而欢,以杀人为乐,或为万夫莫开之猛将,或为人神共弃之恶魔。”
“想想那先秦武安君②。”
“这韩睿,还真非‘池中物’啊···”
嘀咕着得众人,不自觉都将视线移向韩睿,眼神变幻莫测。
韩睿搞不懂众人复杂的眼光,只当是他们反胃,便也没细想。
整了整身上的黄麻孝步和衣衫,取出一根白布条系在头上,满脸坚定。
“走,去县衙!”
却不知,“白起转世韩家子”得说法,就这样挂在了他的身上,陪伴他走完这注定辉煌的一生。
·
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别多。
前些日子,先是顾李原韩家小子捡到一副鹿茸,很是发了一笔横财。
之后是钱家二少爷纳亲不成,泰山反倒莫名其妙死了。
这不,今天,数十青壮,浩浩荡荡走在一个披麻戴孝的少年身后。
也不知是从哪来往哪去,要去做些什么。
“诸位,这是何故啊?”
一个游侠打扮的汉子上前,小声问着。
众人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望向领头的少年。
少年见此,微微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这才有一人从队伍里走出,向大汉解释着:“阁下不知,那少年,便是顾李原韩二。”
大汉眼中精光一闪:“可是那捡了鹿茸发了横财得韩二郎韩睿?”
“正是。”
“此间之事,乃是···”
“那钱仁纳妾,乃是···”
“叶正叶老,乃是死于···”
“今日,吾等···”
“此事虽合乎人伦道德,但杀人之行,国法不容。”
“吾等此行,正是要去县衙自告。”
“阁下若是好奇,自可跟去一探究竟···”
同样的画面,发生在一路上得各个村头街口。
无数闲人懒汉,充当着“宣传委员”的责任,将这则轰动性新闻,传播得妇孺皆知。
·
今日的钱家,注定不寂静。
“少爷还在发火?”
“回主母,正是,已经砸了好些东西呢。”
听着丫鬟的回答,钱家主母孙氏眉头紧皱。
“没你们的事了,收拾好了就下去吧。”
说着便走进了钱义的房内。
“咚!”
好巧不巧,一方砚台砸在脚下,四分五裂。
钱义见是母亲前来,训斥之语连忙吞回肚里,上前问候道:“母亲。”
看着孩儿怒意未消得样子,孙氏疑惑不已。
“吾儿,那庶子死了,何至于此?”
“将来老爷大行,这家产可就全都留给我们母子二人了。”
钱义听着母亲的疑问,哀叹不已。
“母亲,咱家现在不同往日了,儿要显赫,不必非得靠着些许家祡。”
何时才能眼光长远些呢···
后半句不敬之语,终究是没说出口。
看母亲还是一脸不解,钱义只好再解释。
“母亲,咱家已不是商贾之家了,乃是将官之门。”
“儿现在位高权重,家弟却被泥腿子一刀砍去了头,儿若是咽下这口气,同僚如何看待咱家?”
“上官又如何看?莫不以为吾剑不利乎?”
“还有这乡间民众,莫不会以为我家好欺负?”
“那钱仁再怎么样,也是儿亲弟,母亲还不明白?”
“钱仁身死事小,吾家颜面事大!”
“儿不如此,难不成该敲锣打鼓,喜于彼死,平白让人编排不成?”
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总算是让孙氏明白了个中缘由。
旋即问道:“那此时该如何是好?老爷去了肤施③,还未归来,家中能拿主意的,可就是义儿了。”
经这一番折腾,钱义怒气稍艾,踌躇许久。
孙氏茶都续得没了味道,钱义才开口:“此事易尔。”
“未知母亲可能指使家中钱财?”
看母亲满脸愤恨不甘的模样,钱义叹了口气。
又问道:“那母亲可有些许体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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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应该都听说过一个说法吧:见过血的才算老兵。见过血,乃至于杀过人之后,绝大多数士兵都会有一个心理障碍期,大部分能暂时度过,并通过长期的军旅生涯和多次“见血”将之遗忘或习惯,并因此不再恐惧死亡,不再紧张。但如果一个士兵只做了几年兵,没能通过心理障碍,那就会留下心理阴影,也就是俗称的“战后心理综合症”。
2.武安君:秦国白氏,名起,郿邑今陕西眉县常兴镇白家村人。战国时期杰出的军事家、“兵家”代表人物。担任秦军主将30多年,攻城70余座,为秦国统一六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受封为武安君。
3.肤施:上郡郡治,类似当今的省首府。